青柳纹的传说

偶然翻翻以前的照片，发现一张在Provincetown博物馆拍的题为“青柳纹瓷器”(Blue Willow China)的照片，上面的说明绘声绘色地描写了一个我从未曾听说过的“中国”传说（如下）。当时看着奇怪，就随手拍下了。今天又见到，决定在网上查一下这故事的来历，结果发现它解说的图案在欧美历史上十分流行。十七八世纪时，中国青花瓷器风靡世界，让欧洲制造商纷纷效仿。这青柳纹的故事大概是十八世纪时某英国制瓷商杜撰出来的。大意是一个少女爱上做官的父亲的助手，却被强迫嫁给自己不爱的富商。她与恋人私奔，成功地逃过一道桥梁，到了水边的一个小屋中。后来那小屋被嫉妒的富商烧毁，少女与她的恋人也死在火中，但他们的魂魄化作了两只飞鸟，永不分离。网上还有故事的另一版本，里面的情人们是在将被父亲抓住时化作一对斑鸠(turtle dove，西方文化中的相思鸟）。这个传说主要为瓷器图案服务，解说里面的中国亭阁（少女居住的地方），柳树，桥梁，湖泊，还有双鸟等要素，可参见这个网站。如果仔细看，那双鸟的确是鸽子形的，证明了其中西方文化的印记。

青柳纹标准图

Provincetown博物馆内记载的青柳纹传说

Provincetown博物馆的Blue Willow China

因为青柳纹瓷器在西方世界的流行，它的故事还成了一些文学作品的题材。如一首版本甚多的The Willow Pattern Poem，下面是其中一例：

Two birds flying high,/ A Chinese vessel, sailing by./ A bridge with three men, sometimes four, / A willow tree, hanging o'er. / A Chinese temple, there it stands, / Built upon the river sands. / An apple tree, with apples on, / A crooked fence to end my song.

维基讨论页还有一位用户贴了一首他祖父曾念过的柳纹诗，里面的情人们又成了沉船坠水而死：

Far away within the East/ A monarch kept his state./ And near him, just across the bridge,/ There lived a prince (see plate)./ The monarch had a daughter fair./ The prince in love was he./ 'No, No, good man,' the monarch said./ 'My daughter stays with me.'/ Across the bridge the lovers fled./ The king pursued irate./ They hied them to a little boat,/ And sailed way (see plate)./ Alas the stormy winds did blow/ As cruel as cruel could be./ They dashed the boat upon the rocks,/ Drowned the lovers in the sea./ But changed to birds by fairies kind/ Their spirits rose elate./ And even now, around the king/ They hover still (see plate).

另据维基上介绍，青柳纹的故事曾在1901年被演绎为一出喜剧歌剧，在1914年被拍为默片。另外还在二十世纪荷兰汉学家高罗佩(Robert van Gulik) 创造的狄公案系列中出现，串联了一个叫The Willow Pattern的侦探故事。封面上破碎的瓷器烘托了凶案的氛围。还没有读过这部小说，但猜想中，破案的过程或许与瓷器碎片的重新拼合有关吧。

The Willow Pattern封面

青柳纹的传说，再次证明了青花的确是西方人曾迷恋的中国名牌。那时的欧美中产阶级购买假冒青花的心理，可能与如今国人在秀水街上淘山寨版的Gucci,LV差不多。蓝白相间的青花风格，虽然已从今日的主流物质生活中消失，但还在西方古董史里占重要地位。其实，在美国稍有历史的新英格兰地区，只要略微留意，还能在许多地方看到青花的影子，尤其是在作为纪念品的装饰盘上。还记得在网上看到过第五大道某名牌店橱窗里摆设的青花图案礼服，很象Victoria Beckham穿过的这一款。沉寂已久的青花，会成为时尚界的新宠么？

Provincetown博物馆里的青花纪念盘

Victoria Beckham的青花礼服

作为十八世纪中国热(Chinoiserie)的产物，青柳纹及其传说代表西方人心中神秘浪漫的东方。但其中父权专制的主题，是否意味着此时西方眼中的中国正从早期传教士筑起的高坛上陨落呢？具体的故事虽然是英国人创造的，里面也不乏与中国许多爱情传说相应的地方。那化鸟的主题就类似”孔雀东南飞”，韩凭妻，梁祝等故事。用椰子壳在湖面传信的情节也很象“红叶传书”。这些是因为暗中的契合，还是文化传播的结果？到底，青柳纹的故事是什么人编撰的？它的经济与文化效应在历史上有何发展？弄清这些问题，也可为中西文化交流史补上有趣的一章，但不免像狄公一样花费一番侦探功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