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薛姑子到王婆:《金瓶梅》里的三姑六婆究竟有多可恨?
在中国传统古典小说中,常常不离各种风月情事,这时往往都少不了一类人的身影,那就是三姑六婆。
“三姑六婆”何许人也?
元陶宗仪的《辍耕录》中说:
“三姑者,尼姑、道姑、卦姑也;六婆者,牙婆、媒婆、师婆、虔婆、药婆、稳婆也。”
三姑六婆中往往没什么好人,因此清李汝珍《镜花缘》中就说:
吾闻贵地有三姑六婆,一经招引入门,妇女无知,往往为其所害,或哄骗银钱,或拐带衣物。
尼姑、道姑往往利用身份之便坑蒙拐骗良家妇女,自己也往往六根不净,因此尼姑庵和道观名义上是弃绝红尘的所在,事实上却往往红尘弥漫、硝烟不绝。
比如,《金瓶梅》中的深受吴月娘信任的王姑子、薛姑子。
潘金莲曾经因为王姑子等人“会挑的好汗巾儿”,进而怀疑她也“有汉子”。
王姑子赶紧辩白:“道士家,掩上个帽子,那里不去了!似俺这僧家,行动就认出来。”
张竹坡于此批注:“ 王姑子似微露真情,又似明作戏谑,说得带水拖泥,妙甚。”
王姑子有没有汉子我们不知道,但是她引荐的薛姑子,可是有不少的。
原来这薛姑子不是从幼出家的,少年间曾嫁丈夫,在广成寺前卖蒸饼儿生理。不料生意浅薄,与寺里的和尚、行童调嘴弄舌,眉来眼去,刮上了四五六个……以后,丈夫得病死了,他因佛门情熟,就做了个姑子。专一在士夫人家往来,包揽经忏。又有那些不长进、要偷汉子的妇人,叫他牵引。闻得西门庆家里豪富,侍妾多人,思想拐些用度,因此频频往来。
这可真应了潘金莲说的:“常言道:男僧寺对着女僧寺,没事也有事。”
薛姑子不仅有汉子,而且兼做药婆、拉皮条等勾当。
吴月娘之所以能够怀上孝哥儿,就是因为托薛姑子找到了头胎胞衣,并且成功在壬子日服下,与西门庆顺利同房。
吴月娘对薛姑子十分尊重,深信不疑,西门庆却对这个老尼姑十分憎恶。五十一回中看到薛姑子又来自己家里,对月娘说:
“那个是薛姑子?贼胖秃淫妇,来我这里做甚么!”
月娘嫌他毁僧谤道,西门庆道:
“你还不知他弄的乾坤儿哩!他把陈参政的小姐吊在地藏庵儿里和一个小伙偷奸,他知情,受了三两银子。事发,拿到衙门里,被我褪衣打了二十板,交他嫁汉子还俗。他怎的还不还俗?好不好,拿来衙门里再与他几拶子。”
不过,西门庆说的也不管用,吴大娘子仍然坚定执着地信任着薛姑子。
后西门庆思量为官哥做点功德,也不计较薛姑子了,遂接受了她的印经建议,顺利被她和王姑子骗去一大笔银子。
开缘簿千金喜舍
不仅如此,憨憨的李瓶儿也笃信这个,拿出官哥压被的银狮子,让薛姑子替她印刷佛经。
要不是孟玉楼提醒,差点儿就直接让薛姑子拿去胡乱花了。
再后来,薛姑子和王姑子分赃不均,互相揭短。
李瓶儿临死前,王姑子来看她,李瓶儿问她为什么这么久不来,她说:
“我的奶奶,我通不知你不好,昨日大娘使了大官儿到庵里,我才晓得。又说印经哩,你不知道,我和薛姑子老淫妇合了一场好气。与你老人家印了一场经,只替他赶了网儿。背地里和印经的打了五两银子夹帐,我通没见一个钱儿。你老人家作福,这老淫妇到明日堕阿鼻地狱!为他气的我不好了,把大娘的寿日都误了,没曾来。”
这样的佛门子弟,恐怕会让佛祖脸上蒙羞。
牙婆负责买卖人口,虔婆负责拉皮条,媒婆负责牵线说媒,进进出出,不仅姑子有此便利,其他婆子也兼而为之,如《金瓶梅》中的王婆和薛嫂儿、文嫂,以及李瓶儿的奶妈老冯。
王婆为西门庆勾引潘金莲提供策略,也是设计害死武大郎的罪魁祸首。
王婆茶坊说技
但她的营生显然不止于此。
《金瓶梅》中说:
王婆笑道:“老身自从三十六岁没了老公,丢下这个小厮,没得过日子。迎头儿跟着人说媒,次后揽人家些衣服卖,又与人家抱腰收小的,闲常也会作牵头,做马百六,也会针灸看病。”
原来这开茶坊的王婆,也不是守本分的,积年通殷勤,做媒婆,做卖婆,做牙婆,又会收小的,也会抱腰,又善放刁,端的看不出这婆子的本事来。
从这段话就可以看出,王婆一个人身兼媒婆、牙婆、稳婆、药婆多种技能,开茶坊只是个掩饰罢了,毕竟除了西门庆好像也没有几个人在她这里喝茶。
王婆是典型的“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从《金瓶梅》的开篇,她给西门庆介绍了潘金莲,从中狠狠敲诈了一大笔后,西门庆几乎再也没有照顾过她生意。
直到吴月娘准备卖掉潘金莲的时候,才又想起她。
这个时候的潘金莲已经是“落架的凤凰不如鸡”了,她却开始落井下石:
“你休稀里打哄,做哑装聋!自古蛇钻窟窿蛇知道,各人干的事儿,各人心里明。金莲你休呆里撒奸,说长道短,我手里使不的巧语花言,帮闲钻懒。自古没个不散的筵席,出头椽儿先朽烂,人的名儿,树的影儿。苍蝇不钻没缝儿蛋,你休把养汉当饭,我如今要打发你上阳关。”
要不是王婆一味地守价不放,贪财忘祸,也不会等到武松来了金莲才被卖出去。
相应地,她自己和潘金莲也不会被武松所杀。
王婆子贪财忘祸
薛嫂儿在西门府上比王婆来得殷勤,也没有王婆那么狠。
不仅孟玉楼是薛嫂儿介绍给西门庆的,连庞春梅落到薛嫂儿手里将要被变卖的时候,她还说了句:
“可又来,大娘差了!爹收用的恁个出色姐儿,打发他,箱笼儿也不与,又不许带一件衣服儿,只教他罄身儿出去,邻舍也不好看的。”
虽然不乏奉承金莲的成分,但听起来确实很顺耳,而且也很在理。
春梅姐不垂别泪
因此庞春梅发迹以后经常从她那里买首饰,照顾她生意,后来还托她给陈经济说媒。
文嫂出镜率不高,因此生活很落魄,当玳安奉西门庆的命令去找她的时候,她正在晒马粪,说起来,她满心委屈:
“他老人家这几年买使女,说媒,用花儿,自有老冯和薛嫂儿、王妈妈子走跳,稀罕俺每!……”
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西门庆找她是为了林太太。
至于老冯,虽然是李瓶儿的奶妈,但对李瓶儿并没有多少忠心。
当李瓶儿嫁给西门庆后,让她负责看管原先的宅院,后来她帮西门庆替翟管家说合了韩爱姐,就开始专门为西门庆和王六儿牵头,连李瓶儿和吴月娘交代她的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李瓶儿说道:“妈妈子成日影儿不见,干的什么猫儿头差事?叫了一遍,只是不在,通不来这里走走儿,忙的恁样儿的!丢下好些衣裳带孩子被褥,等你来帮着丫头们拆洗拆洗,再不见来了。”
婆子道:“我的奶奶,你到说得且是好,写字的拿逃兵,我如今一身故事儿哩!卖盐的做雕銮匠,我是那咸人儿?”
婆子道:“老身大风刮了颊耳去──嘴也赶不上在这里,赚甚么钱?你恼我,可知心里急急的要来,再转不到这里来,我也不知成日干的什么事儿哩。后边大娘从那时与了银子,教我门外头替他捎个拜佛的蒲甸儿来,我只要忘了。昨日甫能想起来,卖蒲甸的贼蛮奴才又去了,我怎的回他?”
张竹坡于此评价说:“老冯,瓶儿之奶娘也。一旦得王六儿之些须浸润,遂弃瓶儿如路人。写此等人,真令其心肺皆出。”
冯妈妈说嫁韩爱姐
与以上姑婆往往由一人分饰多种角色不同,妓院中虔婆的工作比较赚钱,也相对单一。
虔婆一般指的是妓院里的老鸨。清河县里有多少妓院,就有多少老鸨。
比如李桂姐家的虔婆,明明收着西门庆的包养银子,还让李桂姐接张二官。
而李娇儿在西门庆死后之所以能够很快离开西门府归院,就是得益于虔婆的劝说。
李家桂卿、桂姐悄悄对李娇儿说:“俺妈说,人已是死了,你我院中人,守不的这样贞节!自古千里长棚,没个不散的筵席。教你手里有东西,悄悄教李铭稍了家去防后。你还恁傻!常言道:'扬州虽好,不是久恋之家。'不拘多少时,也少不的离他家门。”那李娇儿听记在心。
李娇儿盗财归院
郑家的虔婆,也是个见钱眼开的主儿。
西门庆庆寿,请全县的妓女到场,唯独郑爱月等人不来。
这让西门庆感觉很没面子,遂使用权力威逼,郑爱月等人才姗姗来迟。
玳安道:“是王皇亲宅内叫,还没起身,小的要拿他鸨子墩锁,他慌了,才上轿,都一答儿来了。”
看来,老鸨虽然爱钱,更怕权。
毕竟,这也算是一门生意。不怕官,就怕管。
当初,李桂姐因为接王三官而引得东京来人把老鸨等人抓了,她只好巴巴地向西门庆求救。
可是,在西门庆没有当官之前,二十回《傻帮闲趋奉闹华筵 痴子弟争锋毁花院》中,西门庆发现李桂姐背着他接了贩丝绸的丁二官,于是大声嚷嚷,吓得丁二官赶紧藏到了床底下,只叫:“桂姐救命!”
可桂姐不慌不忙:“呸!好不好,还有妈哩!这是俺院中人家常有的,不妨事,随他发作叫嚷,你只休要出来。”
虔婆嘴脸,可见一斑。
综上所述,“三姑六婆”里面,基本上就没什么好人儿。
可是,为何封建大家女子都喜欢和三姑六婆交往呢?
窃以为,无非是因为她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不读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