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邑周一鸣女史的画集《轻描淡写一画间》已由安徽美术出版社出版。
我和一鸣女史是故乡朋友介绍相识的网友,迄今未曾见过面。她的技法,承袭自武进前辈大画家恽寿平先生集大成的没骨法。画册出版前,一鸣女史嘱我为序,我于画是外行,最初接触一鸣女史的画作,还以为是工笔画,故不敢应承。后看画作主题多故乡风物,与我所写江南旧闻,有异曲同工处,遂腆颜斗胆,作文《展画身疑在故山》为序。谢谢一鸣女史不弃。以下所陈,即为拙文。)
大概是在五六年前,我的《江南旧闻录》系列之《故乡风物长》和《故乡的味道》出版后,乡邑友人张培忠兄有一天给我发了一张画的照片,画中静物是故乡的蔬菜,大概是扁豆之类,我具体有些记不清了。培忠兄觉得这样的画配我的那些江南旧闻文字正合适。我看了很喜欢。培忠又给我发了些作品照片。从这些系列作品中可以看出,画家和我,对江南风物有着相似记忆和情感。我的江南旧闻,是从文字来记录叙说那些故乡风物,而画家则画出了故乡旧物的神韵,并把它们凝固,再也不会因时间流逝和生活方式之变而消匿不见,画家和我,在记录江南生活上,异曲同工。(故乡旧物薇,野豌豆,故乡俗称具豆子。一鸣女史作品)因为这些画,我认识了在故乡当老师的女画家周一鸣女史。我们两家相距不过十来公里,我跟一鸣女史迄今未曾谋面,互动也并不频繁,但仿佛相识多年的老朋友。每次一鸣女史将她的作品通过微信分享给我时,我都会认真观赏,满心喜欢。我并不懂得作画的技法。第一次看到一鸣女史的作品,我还以为是工笔画。直到不久前我才知道,这不是工笔画,这叫没骨画。辞海介绍说没骨法是介于工笔法和写意法之间的中国画技法。一鸣女史告诉我说常州画派开山、乡邑前辈恽南田先生是没骨画的发扬光大者,她研习没骨画法也已十余年。不过,作为一个外行,虽然在欣赏画作上多有障碍,但并不影响我对一鸣女史对故乡风物和东坡诗中咏物作品的喜爱。这种喜爱,固然与技法纯熟相关,更与作品背后展示的情感有关。我们都是江南大地的孩子,熟悉旧江南的蓝天、白云、炊烟、村庄,鸡鸣,狗叫,熟悉那块土地上河流原野,飞鸟虫鱼,一草一木。所以每一次看到一鸣女史发我的那些作品照片,我都会心一笑,毫无欣赏滞碍。那些我熟悉的大多也曾用文字记录过的物事,黄瓜、蚕豆花、扁豆、东坡肉、针线匾……跃然纸上,轻描淡写间,就将人引入了儿时的江南故乡,那些我们曾经熟悉如今大多不再,或者被渐渐遗忘的河流、草木、花鸟虫鱼……江南故乡,四十年来的变化堪比沧海桑田,许多我们曾经熟悉的物事和生活方式,一些消失了,一些正在消失,剩下的,或也行将消失,即使没有消失的那些物事,蚕豆花、荷花郎、山芋藤、鹁鸪鸪、叫天子,甚至青蛙蝌蚪,无论是对于仍在故乡还是像我这样远走他乡的人的下一代,都不会再熟悉,不会再有我们这一代人的那种独特的依恋情感。安泰俄斯与大地母亲最后的联系,会在我们这一代最后割裂。残山剩水,草木伤怀。作为受益于故乡物产和文化的人,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用自己的方法,记录下我们曾经生活的故乡的点点滴滴,就像一鸣女史用画,我用文字所去努力的一样。看那些画作,恰如悍将忆旧老僧听雨,白头宫女话玄宗,都是难以忘怀的岁月和生活印记。“悄焉动容,视通万里……眉睫之间,卷舒风云之色……神与物游。”我过去从不曾想过,刘勰写作文的神思之语,用在描摹我观一鸣女史画作时的心情,竟然如此熨贴。一鸣女史最近将她的作品结集为《轻描淡写一画间》,将由安徽美术出版社出版。一鸣嘱我为序,我非名流,于画更是外行,惟将日常交流观画之感录下,滥竽充数而已。方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