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缩阅读只是商家的传销噱头,与阅读无关|翻书党
今天是世界读书日。
前些日子应邀在央广香港之声《香江时评》电话连线直播访谈,讨论浓缩阅读的问题。
今天这个时代,在技术产品快速迭代下,毫无疑问是一个快节奏的功利时代,也是一个难以让人安静的浮躁时代。对于阅读,也是一样。所以,“浓缩阅读”——把一本几十万字的书做个几千字的摘要(几万字已经就是对原书的恩典了)介绍给读者——成为一种出版现象,而且正在成为一种商业独角兽。
成为现象意味着已经成为热点,商业独角兽意味着会成为某种商业模式的楷模。但是,“浓缩阅读”,除了商业上——合法即可——的热之外,真的对个人的阅读有帮助么?这是一个问题。对于这个问题,我毫不犹豫地回答说,不,对于通识教育而言,这种阅读不仅没有帮助,而且有害,害还不小。
传统浓缩书按其内容,大致可以分为三类,一是故事会体。比如一些所谓经典文学作品的“精华本”,缩写本,甚至包括连环画。这一类,主要是给青少年和文化较低的大众扫盲。属于扫盲班,跟当年教文盲识字一样,它们的意义也仅仅在这个意义上。二是语录体,包括政治语录和管理语录摘要。
三是读者文摘体。
这三种传统浓缩书的形式,其功能不外乎扫盲、吹牛谈资、心灵局部抚慰,逾出这个边界谈它们的价值,就有害了。不仅对当事人有害,对社会也有害。
这种害,简单来说,比如水浒的连环画本,小孩读到的全是杀富济贫的好汉故事,但实则上,当有基本良知的现代人读到这本书全本,会觉得这本书竟然如此高扬无底线的肮脏人性,都会为里边的绝大部分故事而感到有身为同类的罪恶感——这与书中忠君反贪思想无关,只关人性底线。
浓缩书不是现在才有。我小时候就有。我小时候语文课还教怎么压缩改写名篇呢。如果说今天的浓缩书有什么新的特征,那不外乎形式上,以视频、音频以及更“精要”——其实是更不要脸的浓缩——形式出现,这些视频音频是基于技术进步,更“精要”(就是基本做成语录体和梗概体)是为了适应互联网传播,适应所谓这个时代大家都忙没有时间读书的这个市场。(生活节奏快没有时间读书,这完全是个借口,有时间的时候,中国人读书也不多,这是另外一个话题,回头探讨)
当然,这个市场很大,因为每个人都把自己装扮成忙得喘不过气来,所以,阅读这些快速消费品就成了理所当然。
那么,回过头来看,撇开知识产权问题不说,那些经典的作品,无论是文学、管理、学术、政治著作,能不能被浓缩?
尽管有人说,浓缩的是精华,但在书的问题上,我的看法是,如果真正称得上是经典作品的,自然不能浓缩。
一本这样能够被商家瞄上有浓缩市场的书,如果能够浓缩,写作者为什么要写这么长,写篇论文不就够了?
其实,每一部经典的作品,有写作者言说的特有的框架、内在逻辑和立场,既带着写作者所处时代的历史印记,也带着写作者个人特色的文风。一个人要花多大精力,做多少研究,才能将这些心血完整表达出来?又岂是今天那些投机钻营的商人找几个不知哪儿冒出来拿血汗钱的学生或劳工所能理解?
你敢说你比奥斯汀莎士比亚施耐庵曹雪芹等更了不起,敢改写他们对于他们时代的理解?
长诗很多,可谁敢浓缩诗歌?李白的《蜀道难》挺长的,背起来很难,可谁敢浓缩?
所以,浓缩的未必是精华。就像一根甘蔗,浓缩之后,要么是带着别人的口水,要么就是一堆渣。要知道甘蔗的味道,仅仅喝机器压榨的甘蔗水也还是远远不够的,如果这样,你永远不需要知道甘蔗的样子,到最后,谁知道你喝的是掺了糖精的水还是榨的甘蔗汁。
当然,市场存在,智商税是今天的大市场,聪明人都知道。
所谓更精要的浓缩,不过就是一个梗概加几句警句。
关于梗概,我们小时候历史教科书和语文教科书在介绍一个作家学者或者一个国家的文化成就的时候,都有介绍,许多人并没有真正读过孟德斯鸠,但他也会口若悬河谈法的精神;许多人并没有读过狄更斯,但他也会对狄更斯的作品如数家珍;许多人没读过几篇鲁迅几篇马克思,但他们批判攻击起来,就像渊博的学者……
无他,我们从小就受这样的教育。但这样的人,永远无法理解1987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约瑟夫·布罗茨基在诺奖受奖演说中的写的这句话:“一个读过狄更斯的人,与一个没有读过狄更斯的相比,更难为着不同的思想向同类开枪。”
所以,浓缩之害,就在于它们永远无法让人真正地理解人类世界 “虽然行恶,但是崇善”(朱利安·班达)。最后只留下一滩滩人云亦云的污泥浊水。
(作者系网易新闻 网易号 “各有态度”签约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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