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下病从脾从湿论治质疑
摘要
带下病是妇科常见病。唐宋以前,古人对于这一疾病的认识是基于胞宫血分及邪气。然而后世,尤其明清以来的许多医家将其与脾与湿密切联系起来。一直到现在,中医界仍普遍认为带下俱是湿,与脾相关,笔者通过文献理论的研究,对此提出质疑。
丁春明,桑希生
古语有云:十女九带,可见其发病之多。
带下一词在古代有广义和狭义之分。
广义是泛指妇科诸病,《史记·扁鹊仓公列传》云:“扁鹊名闻天下,过邯郸,闻贵妇人,即为带下医”[1]。此处带下即是指妇科诸病。
而所言带下三十六疾者,《济阴纲目》提到“为十二癥、九痛、七害、五伤、三固。十二癥者,是所下之物……而仲景所说,三十六种疾,皆由子脏冷热劳损而夹下起于阴内也。”[2]认为三十六疾均是带下病的不同症状表现。
这与现行中医所指带下病基本相同,相当于现代医学的妇科盆腔炎,主要表现为带下量、色、气味的改变,小腹坠胀疼痛,同时可有月经紊乱,腰疼,腹部包块及不孕等,还可伴有情志以及身体其他方面的不适。
目前中医学者多认为其是湿,与脾相关,而此理论认识是金元以后以机械的五行论为依据生成的。
针对这一问题,笔者通过阅读文献和跟师学习,经过深入思考,对于带下病从脾从湿论治提出质疑。
带下病从湿论治质疑
1.1 生理性带下的认识
生理性带下,是指健康妇女阴道中排出的一种色白稠厚或透明粘稠的液体,无异常气味,其量适度,具有湿润阴道、排泄废物、抑制病原菌生长的作用。
对此,古人也有类似的认识,如王孟英云:“带下,女子生而即有,津津常润,天赋之恒。”[3]
对于其性质,有人认为是津液的一部分,而笔者认真阅读古籍后发现,古人基本是将其认定为精液,在精血层面。
《灵枢·五癃津液别》云:“五谷之津液,和合而为膏者,内渗于骨空,补益脑髓,而下流阴股。”[4]《医阶辨证》更明确指出“带下所下白液淫淫,是带脉之精液下流。”[5]
可见,生理性带下有濡润女性生殖道的作用,其为精液,属精血层面,而非津,更与湿无关,所谓“带下者,精血也”。
1.2 病理性带下与“湿”
疾病诊断中,定性很重要。
带下病中的带下,已经失去了濡润防御的作用,我们称之为病理性带下。
所谓病理性带下,即指带下的色、量、味发生改变,是很多临床带下病的一个突出症状表现。
巢氏《诸病源候论》云“带下者,由劳伤过度,损动经血,致令体虚受风冷,风冷入于胞络,搏其血之所成也……致令胞络之间,秽液与血相兼,连带而下。冷则多白,热则多赤,故名带下”[6]。又言“经血受风邪则成带下。”[6]
至宋朝时认识基本相同,总以病理性带下为邪伤胞络,精血被伤而成,即“秽液与血相兼带而下”。
在后世的一些书籍中亦有类似的认识或者说是更直接的表述,像《诊家枢要》中所说“尺微,败血不止。男为伤精尿血,女为血崩带下。”[7]
《医宗金鉴》也说:“更审其带久淋沥之物,或臭或腥秽,乃败血所化。”[8]
据此我们可以明确地了解到,病理性带下为败血。
而金元时期,刘完素在 《黄帝素问宣明论方》中提出“故下部任脉湿热甚者,津溢涌,而溢以为带下。”[9]首次在带下病中提到“湿”。但其所言湿热是指湿郁使热更不得出,湿其实是加重病情的一个因素。
明末傅青主明确提出“夫带下俱是湿症”[10]。此时所言湿主要是指病机之湿,现在中医界普遍认可这个观点,将带下视为湿。
显然,带下为湿这一观点是在金元以后才出现的,主要原因是后人机械的认识和对五行论的过分推崇,这一点从《素灵微蕴》不难看出“夏病赤带……此缘脾土湿陷,风木疏泄……土败湿滋……故精液淫溢而不收也……男子淋浊遗精,女子崩漏带下,病悉同源。用燥土温中、疏肝清下、蛰火敛精之法,数日而瘳。”[11]
这一五行论的认识已经完全脱离了一开始的邪气精血理论,终不免形而上学,华而不实。
自此以后,带下为湿属于脾病范畴延续至今,并成为大学教材的病机原理。
带下病从脾论治质疑
对于疾病的诊断,同定性一样,定位也非常重要。
对于带下病的病位,唐宋以前就已经有了很清楚的认识。
《脉经》中论述带下病时,认为其“病位在下焦,为病属带下,当以带下治之。”[12]
至隋唐时期,巢元方在《诸病源候论》中指出:“带下之病……病在子脏,胞内受邪”[6],将其病位明确定在胞宫。
一直到清朝,被视为当时医学教科书式的《医宗金鉴》中仍认为“带下者……是胞中病也”[8]。
带下病,古人有言因其在带脉之下而得名,其病位在下焦,在胞宫。
然而在宋朝以后许多医家的著作中,我们不难发现其认识已经脱离了一开始的理论定位,多认为在脾或与脾有很大相关性。
如《难经正义》言:“(带脉)环腰贯脐,居于身之中,又当属脾,故脾病则女子带下,以其属脾,而又下垂于胞中,故随带而下也。”[13]
并无确实可信的依据,只因其居于身之中,便属于脾,将下焦病谈为中焦病。
傅青主更是直言“凡带症多系脾湿”[10],将带下病与脾密切联系在了一起。
究其认识,因为脾主运化,津液不得运化而生水湿,水湿下驱而成带下,而这些事实上已经脱离了正确灵活的临床认知。
当下中医界对于带下病的认识依然承袭着这些观点,很明显已经完全脱离了病在下焦、胞宫的正确认识。
带下病与邪气、精血的关系
总而言之,生理性带下为精血,病理性带下为败血。
内伤带下病多日久而成,其病位在胞络,在血分,《医宗金鉴》言“带下者……血受其邪。”[8]
此病皆因邪气伤人,伏留于胞宫,使精血被伤败而下,日久精血耗损所致。
《伏邪新书》提出“阳明伏热与两厥阴、冲、任、带三脉合病......女子天癸不调或崩或漏或带下。”[5]
因为邪气存在,精血耗伤,所以日久多表现出诸多虚弱症状,此是因实致虚,正如古人所说“大实有羸状”。
同时可伴有身体及情志方面的诸多不适改变。
如《金匮要略》的描述,“妇人之病,因虚、积冷、结气,为诸经水断绝,至有历年……此皆带下,非有鬼神,久则羸瘦,脉虚多寒。”[14]
书中描述了带下病的多种临床表现,从上焦至中焦至下焦,或为躯体不适,或为情志改变,症状表现千变万端。
从此处我们可以看出,如果没有对于理论的正确深入理解、思考和仔细的临床观察,很容易只见树木,不见森林,根据其中某些或某个症状而作出错误判断,这也就是辨析及正确认识病位病性的重要意义。
综上,笔者对于目前中医界带下病从脾从湿论治提出质疑,不是否定中医药对于带下病的疗效,而是为了进一步说明目前普遍的理论认识及临床方面的不合理性,以便使带下病在定位定性认识上更加准确,从而取得更好的临床疗效以及进行更进一步的探索研究。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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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裘庆元.珍本医书集成[M].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1999:158.
[14]张仲景.金匮要略[M].北京:学苑出版社,2007:124-125.
303医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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