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意志下的古典风骨

文 | 唐若甫

8月22日，经过短暂的防疫管控而取消了两场演出之后，位于上海繁华路段的蓝色音符（Blue Note）爵士酒吧再度喜迎听众，上演黄野六重奏带来音乐会“纽约到上海”。来到三楼接待处，在座位图上选座后被酒保带入座，此时服务生会熟练地递上几本黑色封面的小册子，那不是节目单——虽然内页有数道以音乐命名的菜式——而是酒水单、套餐折页和菜单。

赴夜场聆听爵士乐可能会让长久出入音乐厅的乐迷一开始显得无所适从，因为无论是音乐，还是环境，以致于氛围及约定俗成的惯例，爵士乐的世界都已与古典乐渐行渐远。源于黑人矿工音乐的爵士乐是美国土生土长的草根文化，甚至“爵士”两字的英文也是黑人俚语，它与历来为上层建筑服务的欧洲古典音乐从出生伊始就相去甚远。

但爵士乐把曾几何时古典乐中华彩的即兴部分发扬光大。随着时光推移，忠于原谱成为古典音乐的神龛，即兴演奏成为爵士音乐的灵魂。前者是纪律的代表，后者是自由的象征。纪律严明和自由意志有时会同台出现，两种门类的音乐家跨界合作，诸如郎朗与赫比·汉考克、梅纽因与格拉佩里、尼克莱·贝纳德蒂与温顿·马萨利斯等，也有像尼盖尔·肯尼迪、克里斯·波蒂、马友友这样的鬼才左右兼备，他们代表着各自领域顶尖的演奏水准和超强大脑，得以碰撞或独自迸发出闪耀的火花。

当晚的演出亦是如此。笔者不顾当天下午发布的暴雨黄色预警来到蓝色音符，亦是为了感受打击乐演奏家荣辰初的爵士现场。此前在作曲家叶小钢的北京现代音乐节及其他现代音乐场合聆听过她出神入化的演奏，堪为古典风骨，后来在林栋甫的爵士与布鲁斯酒吧又听到她领衔的驻场乐队，此番她是与另外5位男生组成的六重奏中惟一的女性，颜值与音乐双担当，格外亮眼。

操持着拿手的颤音琴，荣辰初槌下的颤音琴不仅是一件令人生畏的炫技乐器，也是一股含情脉脉的心弦拨动，在爵士叙事曲《烟雾蒙住了你的眼睛》中的一段主奏发挥出其他乐器包括钢琴也不具备的梦幻音色，颇具童话色彩。与颤音琴在音值上相称的钢琴由黄健怡弹奏，他的几段主奏清新可人，重在蜻蜓点水，把更为重要的段落留给站在前台的两位吹管。

由架子鼓、钢琴、贝斯、萨克斯、长号和颤音琴组成的六重奏固然少了一丝小号的激昂，但藉由黄野的萨克斯表达了人声的流畅，亦弥补了没有人声的缺憾。在不同的乐曲中，他选用次中音萨克斯和单簧管增强表现力。

在六重奏中，烘托亢奋情绪的重任落在了长号手曹侃肩上。他对各种弱音器的选择和使用达到炉火纯青的程度。开场曲《呻吟》中，他充分展示了在交响乐队中很难听到的长号音色的多变性和随意性，惯性的吹奏与曲名背后的含义深刻契合。在具有拉丁风格的《厅厅迪奥》中，他快速的节奏和性感的滑奏一同催生出当晚最为激荡人心的时刻，无与伦比的技巧和排山倒海的肺活量都让人叹为观止。

上半节最后演奏的是艾灵顿公爵的《商队》，黄野采用黎巴嫩风格的鼓点将这首名曲混搭中东风，营造出浓厚西域风情，赋予耳熟能详的乐曲全新亦有些怪诞的生命力。

蓝色音符连同林肯爵士乐上海中心是沪上两大发源自西方的爵士品牌，疫情前依托美国总部源源不断输送音乐大家壮大实力。疫情后国际巡演基本中断，一大批本土爵士才俊纷纷崛起，其中就有从美国归来的黄野。随着越来越多在西方颇有建树的国人爵士之光归国，他们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扛起国内爵士乐演出大旗，擂起战鼓。国人爵士兴起，兴许就在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