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老了吗?
听到董浩叔叔退休的消息时,我和一位非著名语文教师驱车奔驰在夜幕下的潮白河畔,那条著名的左堤路上。隆冬天气并不十分寒冷,车虽破,但暖风效果还好。她幽幽的说了一句:“董浩叔叔都退休了,我们也老了。”
叶芝的那首诗《当你老了》,在国内几代人中拥有广泛的读者。“当你老了,头发花白,睡意沉沉,/ 倦坐在炉边,取下这本书来,/慢慢读着,追梦当年的眼神,/ 你那柔美的神采与深幽的晕影。”开篇的这几句,一下子把读者的心拉到几十年后的时光中,“倦坐在炉边”的“头发花白,睡意沉沉”的老人,仿佛就是自己。“当你老了”,很多人看到这个题目时,想到的其实是“当我老了”。
孙敬修爷爷去世那年我在昌平读书,是个刚满18岁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伙子。听到消息后,虽也觉得惋惜,却没有多少感触。对未知世界和未来社会的过度热情,让我忽视了存在于生命之中的那些平常又美好的东西。董浩叔叔退休,使我想起早已去世的孙敬修爷爷。
童年的很多时光,都是在孙爷爷的陪伴下度过的。每到那个固定的时间,收音机(我们叫半导体或戏匣子)里传来“嗒嘀嗒,嗒嘀嗒,小喇叭开始广播啦”的声音,我们这群野小子就“呼啦”聚拢过来,守在收音机的旁边,支愣着耳朵,静静地但内心充满激动地等待孙爷爷的出场。“收音机前的小朋友们,大家好,今天我给大家讲一个故事,什么故事呢?……”童年的美好、快乐、欣喜,随着他和蔼的、平缓的、娓娓道来的声音,消失在逝去的乡村和时光中。
当时没有电视,孙爷爷长的什么样子,是大家经常议论的话题。我们普遍认为,他应该是个小个子、慈眉善目、身材清瘦的老头。似乎只有这个形象,才能配得上那个声音,才能配得上随声音而流淌出的某种感觉和味道。直到告别了故事、不再相信故事的年龄,我才从电视里见到孙爷爷的样子。果然和我们想的一样。这念头一闪而过。孙爷爷还是孙爷爷,我已不是当年捧着收音机的我了。
喜欢董浩叔叔,不是从声音开始,他胖乎乎的,亲切、活泼、充满喜感的形象一下子获得我的好感。认识他时,电视已经走进家庭。认识他之后才知道,其实早就迷上了他的声音。在我喜欢的甚至可以说痴迷的几部动画片中,都有他的配音。他从1989年起主持央视的少儿节目,而那时我已经不再看少儿节目。但是他胖乎乎的,随时让人产生快乐的形象,还是很吸引我。
再后来,就跟着孩子一起在电视里看董浩叔叔。孩子叫他董浩叔叔,我也叫他董浩叔叔,明显是辈分存在问题,但他的形象——充满阳光的样子,真的很适合叫“叔叔”。说实话,我是非常感谢董浩叔叔的,作为我和儿子的共同的叔叔,他替我分担了很多照顾孩子的任务。把电视打开,董浩叔叔和儿子隔着一层薄薄的屏幕,为他讲故事、跟他做游戏,引得儿子全神贯注,逗得儿子哈哈大笑。而我就此脱身,去干点别的事情。儿子也在一天天长大,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也不看少儿节目了。我们俩都开始和董浩叔叔疏远。偶尔在电视里还能见到他,觉得他的样子一直没变,还是那么亲切、那么阳光,胖乎乎的,充满了喜感。
董浩叔叔,这个永远的叔叔都要退休了,时间过得好快啊。他在微博中写道:“感谢央视,感谢70、80、90、00后以及所有的观众对我的厚爱!……别了!话筒!我会在书画舞台上给你们新的惊喜!”看来董浩叔叔早就做好了打算,愿董浩叔叔继续精彩下去。
在前几天写的《生命的姿态》一文中,我提出这样一种观点:生老病死,都是生命的一种姿态。如同自然的规律一样,生命的姿态绝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与生命对抗,莫若与生命和解;我们可以不向命运低头,但不可能不向生命屈服。无论生命以何种姿态对我,我都报之以爱。董浩叔叔退休了,我们也老了,生命必将以一种我们无法预知的姿态,带我们进入另一段无法预知的旅程。慨叹时光的流逝和一去不返,似乎只能掩盖我们对未知的恐惧。所谓的向往,我们心里都清楚,那是虚无缥缈的。生命的一个踉跄,就能把我们所有的美好期待毫不留情的全部打碎。当下,我们与生命和谐相处的日子,才分外值得珍惜。
然而,人在生命面前只能以屈服者的身份出现吗,有没有能够挣脱生命的桎梏,不受生命支配的东西存在。有!——这是毫无疑问的。倘若仅仅是生命的奴隶的话,人类的尊严和高贵将荡然无存。那又是什么呢?爱!——惟有爱。爱是人类与生命有尊严的和解的唯一途径和方式,是人类为达成和解与生命进行谈判的唯一的筹码。因为与人类同样高贵的生命,不会向任何人低头,只会向爱屈服。因为爱不仅是人类尊严的源头,也是生命尊严的基石。正因为有爱的存在,人类和生命才得以延续,才得以和平共处。
我们老了,但爱不会老,如果爱不老,我们又何必为衰老而忧伤叹息呢?正如叶芝在诗中的低低吟唱:
多少人爱过你昙花一现的身影,
爱过你的美貌,以虚伪或真情,
惟独一人曾爱你那朝圣者的心,
爱你哀戚的脸上岁月的留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