滹沱河笔记:酷暑中北大堤新旅游道上的风景

梁东方

七月下旬的时候,有热到了顶点的感觉,屋子里像是要燃烧起来了。

燠热的早晨,只有骑行是最好的清凉方式,何况其中还有审美的成分。骑行带来的风,自然的风,可以吹干屋里整夜不去的脑门上的汗的风。

早晨出行,总是让人愉悦。还是骑行可以更好地容纳边走边看、边走边写的人生格式,让人在高温湿热几乎最为煎熬的现世中找到诗意。

惊喜地发现,滹沱河大桥西边直接开了一条路,这条路直接到了滹沱河北的大堤上,不必再走桥东边那条不仅不直还有起伏的路了。在这个时代,发现新路已经是一种常态的事情。大到主干道,小到这样沟通旧路的小径,都是建立在方便和填补空白基础上的人定胜天似地“不以为意”,那些庞大而复杂的修路机器在广袤的大地上总是能找到自己的用武之地而不被长时间闲置。

桥下的滹沱河河道里,正在放水,激流从东边的河道里喷涌而出滚滚地流向西边的河道。这种逆流现象很有点奇怪,及至问询了一个正在路边看水的老汉才算是明白:之所以放水,是因为要防洪水。之所以向西放水,是因为只有西边有大沙坑,只有大沙坑是没有铺设防渗层的,放进水去以后,水可以迅速渗入地下……

他一边回答着我的问题,眼睛却一直在盯着水面。突然很兴奋地对我说:看看,鱼!我凑过去了,果然在激流里看见了一群像是柳树叶长短粗细的鱼儿,在潇洒地逆流游弋。

我说,太小了。

他说,抓着玩儿吗!谁也不吃这东西。想吃鱼到市场上买,比这好多了。

是啊,在水里抓鱼很多时候都不是为了鱼,只是为了释放人类古老的捕猎本能,只是为了在还有水的河道里获得清凉。

新修的公路两边新栽的树木上都挂着输液的袋子,袋子上写着“施必活”“大树营养液”之类的字样。大树在输液的时候应该是不疼的吧,但是给大树输液往往也还是救不活它们的命。人挪活树挪死的规律严苛地制约着它们的命运,已经有连续很多棵树被齐着地面锯断拉走了。

不仅是树木难活,即使是灌木要在这样灼灼的烈日下活过来也洵非易事。它们头顶上都罩着一层黑色的网眼布,那是遮阳的;只要稍微遮挡一下,就可能减缓它们被阳光直射的时候的蒸发效应,从而度过这一段最艰难的瓶颈时期。

新修的旅游公路沿着滹沱河北大堤向西延伸,沿着路的树木树冠都还小,没有树荫。只有跨越滹沱河的一道道桥梁下面,才有一点纵深较大的蔽日之处。

大桥底下,已经是人们可以驻足的重要所在。周围村子里的老人,骑电车、三轮到桥下,坐定了,看下面公路上的车来车往,便是消暑度夏的近乎唯一户外方式了。

他们车上或者车子后座一侧,都带着大马扎。马扎小了就坐得很低,不舒服。所以大马扎几乎成了人们的标配。这是正定乡间的新民俗方式,变速车大扇子和高马扎。有了这几样,便可以在大桥底下坐一上午了。

令人吃惊的是,他们互相之间并不怎么说话,大家都默默地面对着酷暑,面对这蒸腾的耀眼的桥外的世界。他们默默地接受着这个世界上既有的一切,以及正在发生改变的一切。他们很清楚,眼前似乎永远也不会结束的高温终将结束。而原来的树木田地小路变成了如今的大路的现实,也终将被慢慢生长出来的新的荫翳所遮蔽。

在一处乡间的小路边上,赫然看见很多载满了冬瓜的拖拉机三马子,冬瓜被横着装载得平直有序,尽量多还不掉下来。开车的人尽管因为长期在大田里劳作而面目黝黑,但还是都躲在一侧的树荫里,等着收购的大车开过来。他们和大桥下面的老人们不一样,他们在高声地说着话,说着关于瓜和天气,说着三马子和肥料,说着收购商究竟几点来,说着张家长李家短……

这里是田野深处一处自发的批发市场,批发商就是大地里的菜农瓜农,冬瓜和西瓜都在这里进行大规模地第一手交易。而其价格却相当惊人:冬瓜两毛五,西瓜三毛五。

在干涸的大地上,这些孕足了水分的瓜果以这样廉价的方式被收购,不仅让人对菜农的收支平衡担心,也更让资源意义上所付出的代价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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