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 秧 苗
孙振兴
我们下乡的地方位于苏北废黄河三角洲,虽然土地平坦、水源丰富,但是土地盐碱化程度严重,加上种植水稻比种植旱作物花费劳动力多,以前农场缺乏有栽植水稻经验的劳动力,所以在大批知青到来之前,我们所在的农场连队一直不种植水稻。我们刚到农场的时候,知青们以玉米、大麦、山芋干等杂粮为主,难得有白面和大米细粮,知青都盼望能够吃上大米。大批南方知青的到来,提供了廉价劳动力,于是农场决定种植水稻,在秋冬季节组织知青投入到轰轰烈烈农田“旱改水”水利建设之中,先后挖掘灌溉支渠和引水渠,从南面5公里外的苏北灌溉总渠引来清洁的淡水,经过连续几年的紧张施工,修筑完成了灌溉支渠和引水渠,在准备种植水稻的田块配套修筑围堰和田埂。又整修了排水沟渠、疏通排水河,在排水河入海口修筑海潮节制闸。
“小满”过后是“芒种”,“芒种芒种,忙收忙种”,意味着进入一年之中最忙碌的三夏大忙季节,晴天忙着抢收冬小麦、油菜;清明节前播种的棉花、玉米等旱作物需要除草、治虫等田间管理;阴雨天则忙于水稻的水稻秧苗的培育等等;春耕生产开始后已经有一段时间,连续加班加点,没有休息天(农场实行十天一休息办法)。连五一劳动节都没有放假,淮河下游正好处在南方北方冷暖气流交锋的前缘,气候多变、降雨频繁:晴天艳阳高照,晒得唇焦舌躁;连续几个阴雨天下来,冷风飕飕,又平添几分寒意,接踵而来的就是繁忙的水稻栽插劳动。由于我们连队女知青多、本地职工多,男知青和强劳力少,因此通常拔秧和栽插水稻是由女知青、本地职工担任,依靠知青男劳动力负责秧苗运送。知青们早上很早就下秧田,秧田里连水带淤泥有一尺多深,下田干活容易弄湿裤管,又缺乏高筒胶鞋。只能高高地卷起裤管,光脚踩到水田里,为了方便卷起裤管,又能够抵御寒冷,挡风避雨,常常是头上戴着草帽,上身穿着棉袄和雨衣,下身穿着很单薄。起秧苗时,由知青坐在自备的秧櫈上,秧櫈就是在平时的小木凳底部绑上木板的櫈子,以增加底平面的压强,防止木凳陷入淤泥太深。远远的看去,一群身穿五颜六色的服装的知青埋头在一片绿色中,草帽下只见两只手左右开弓、上下飞舞,就像草原上的羊群在吃草。不过羊吃草是用口,人拔秧苗是用手。拔秧的知青从秧田的苗床上把秧苗拔出,然后洗清掉秧苗根部的淤泥,用随身携带的几根稻草捆扎成一把一把,再由运送秧苗的人收集后运送到栽插水稻的田块栽插。拔秧时也有技巧:要靠手掌的力量、手指的灵巧协调配合;一次拔多了,用力太多,体力消耗大;拔少了工作效率低,影响工作进度;只有两只手左右开弓,灵活运用,一把手抓的秧苗不多不少,才能既省力,又高效。遇到秧田苗床淤泥太松软的,秧苗根系发达,一拔一大把,带出的淤泥很多(由于秧苗稀疏、肥料过足),洗涤起来费时费力;遇到秧田苗床过于板结的,泥土又紧又硬(由于苗期水田干枯造成),拔时更加费时费力,甚至拔断了秧苗,磨破了手;一早下田时,光脚踩在水里,冰冷刺骨;时间久了,麻木以后,失去了感觉;一天下来,两只脚和一双手被浸泡得发白,受伤的地方溃烂发炎,有时还有蚂蟥叮咬。更有一天,秧田里窜出一条水蛇,当时只见一片惊呼,胆子小的女知青不免花容失貌、起立躲避。拔好的秧苗长一尺左右,一把重一斤多,根须洗的白白的像山羊胡子,碧绿的秧把一簇簇站立在拔秧人身后,谁勤谁懒、泾渭分明,就像路标一样。
秧田一般设置在需要栽插水稻的条田南端,栽插水稻的田块在条田的中部和北端,距离有几百米到1000米。运送秧苗的知青男劳动力,用扁担、箩筐挑运。男知青先从秧田里把散放的秧苗一把把收集到田埂上沥去多余的水,然后把秧苗摆放到箩筐里,把秧苗摆放到箩筐里也有窍门:必须根部朝外、秧尖朝里,依圆周顺序码放,逐步收缩半径,顶部竖立一把秧苗。这样一担可以挑运一百多把,前后就像两座小白塔。挑着一百多斤重的秧苗要从顶宽只有30公分的田埂上,来回行走,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亚于杂技表演。因为不论雨天、晴天,雨天有雨水淋湿,晴天有秧苗里洒落的泥水,田埂上总是泥泞不堪。挑担在泥泞的田埂上行走,不能走得太快,不然的话,一脚踩空或者田埂踩塌,都可能掉进沟渠里;也不能走得太慢,因为平坦的足底在湿滑的田埂上站立不稳,一旦失去平衡,就会滑倒;轻者全身上下都是泥,滚成一个“咸圆子”;重者掉进沟渠,成为一只“落汤鸡”。行走中必须把脚趾弯曲,脚尖着地,踩在田埂边缘有杂草的地方,形成与足球鞋鞋钉类似的防滑功能;足底则必须踩在田埂中部,保持重心平衡;在脚底滑动还没有丧失平衡的一瞬间,又启动下一步跨越,一路小跑,才能最大限度防止摔倒。当然也有可能不慎失足,摔倒成为“落汤鸡”而狼狈不堪的。我记忆里我和其他知青成为“咸鸭蛋”和“落汤鸡”不知有多少回了。并且成为“咸鸭蛋”和“落汤鸡”后,是无暇立即回到宿舍更换衣服的。一般要等待后方有送饭、送水的顺便捎带来干净衣服才能更换,穿着潮湿的衣服坚持工作是经常有的事。晴天还能靠体温焐干和太阳晒干,雨天只能听天由命了,知青身穿雨衣,光着双脚,头戴草帽,遇到滂沱大雨,根本无法遮挡从天而降的雨水,雨水和劳作产生的汗水,粘在知青的内衣上,黏糊糊的,身上总是不干不湿,又不能脱掉身上的棉袄,因为不时有一阵阵寒风带来丝丝寒意。
年复一年、挑秧跟斗跌得多了,“吃一亏长一智”,有了经验,我把在泥泞的田埂上挑担的经验,总结成为八句口诀:“迈开八字腿,重心不能歪,脚趾蜷成爪,瞅准草皮踩。秧把沥干水,换肩不换担,脚步小而稳,健步快如飞!”后来再挑秧大大减少了跌跟斗的几率。自从三夏大忙二个多月来,知青们每天披星戴月、早出晚归,每天高强度劳动十几小时,一直没有放假休息。一早路过打谷场,看见称麦子的磅秤,顺便称称体重,我的体重已经从春耕前的160多斤下降到不足140斤。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唐代诗人李绅的悯农诗:“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不得不感叹:“大米好吃秧难挑啊!”
作者简介:孙振兴 男,江苏无锡人,知青、高级会计师。1952年1月出生,1969年赴江苏务农十年。1979年返城后业余自学十几年,完成大中专课程,曾选派中国人民大学进修,长期从事商贸企业经济管理工作。爱好文学写作,已在省、市、全国刊物上发表多篇文章,2015年出版25万字个人文集《金秋的落叶》;2017年组织编写约40万字的淮海农场知青上山下乡纪念文集《梦萦淮海》;2019年、2020年撰写的文章入编《永远的知青》《记忆的森林》;1993年被选任中国医药会计学会理事;无锡市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无锡市知青文化研究会理事、《无锡知青》杂志编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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