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梁：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诗人 ——读马启代《幸存者笔记》
【东原新语】
【核心提示】“夜真黑，比墨水黑!”北上的列车上，我望着窗外∥“你是喝墨水的人?!”邻座的一位大嫂看了我一眼/她已偷偷观察我多时//“我是垒墙的!”说出我就后悔了，我该说是垒砖的/我听到，他们扶老携幼是到千里之外烧窑”……
2020年7月29日，很高兴收到诗人马启代寄来的新诗集《幸存者笔记》，我用了两天时间静心读完。作为一个普通读者，我想谈谈我个人读后的感受。
（一）
《幸存者笔记》是至情言语，是真实经历。正如诗人在扉页上所写：“经历了，我写了下来。”书名之所以定为“幸存者笔记”，和当下的庚子疫情有着密切联系。疫情浩大，突如其来，打破了庚子年春天的平静与美好，全世界都笼罩在疫情的阴影下……众生纷纷离世，让活着的人对生和死有了新的思考和诠释。在疫情面前，“生”是那么奢侈，让“幸存”一词如此珍贵，“我们还在恐惧，那是基因里的奴性病毒”（《我们都是病毒携带者》），“生存”的渴望几乎是骨子里的东西。
诗人马启代站在“幸存者”的角度，为我们记录、讲述了他的所思所感所悟，诗歌中的人生、生命体验与众不同：《今年的春天没有鲜花盛开》《大风雨》《我们都是病毒携带者》《羞愧》《账单》《清明辞》等。疫情带给诗人强烈的震撼和深度思考，诗人的诗歌又给读者展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马启代。
“宅家多日，我已对春天无话可说/我要是病毒就好了，绝不外出/一想到传染全球，我就无地自容”《羞愧》这是天才的诗人，也是心存正气、心怀悲悯的诗人。因为庚子疫情，诗人独特的诗歌语言已经让位于诗歌内容，诗人的人格和品质，让诗人有足够的能力和信心为死者发声，“对此，我早已出离了悲伤/还有愤怒/一个仅能偷偷写诗的人/内心装满了比春天更大的羞愧（《清明辞》），又为生者写下最美好的诗句，“这个时代，最伟大的作品在三个地方：一是留言，二是微博，三是人心”《（五一醉话，并赠王小妮们）》。
全球瘟疫肆虐的大背景，让诗人深刻地体会到个体的无力，但诗人从未放弃作为一只鸡蛋的努力、独立和责任，当然也收获着由此带来的窘迫和恐惧。在《怀念林昭》一诗中写道：“我就看到一只勇敢的鸡蛋冲向石头”，才子才女诗人都奉行“拿鸡蛋碰石头”的精神，这一点我不敢苟同。我想即使鲁迅先生在世也不会赞同的。
诗人自己说，非常遗憾的是作为书名的《幸存者笔记》那类诗并没有收入。熟悉诗人的读者都深知，诗人马启代一直在寻求诗学上的知音和美学上的突破，而这，可遇而不可求。这不是诗人在吊读者的胃口，这让我不禁想起了一位大诗人的几句吟唱：“我一直在调整我的琴弦，那最好的歌，我至今还没有唱出。”
（二）
人们常说，风格即人格！马启代为人耿直、仗义，有正义感，马启代的诗歌写作便是以良心之眼观照现实、呈现现实，他的诗不回避现实的苦难，不忘记底层百姓艰难的诉求，如《一路向北（组诗）》：
——我一眼就能认出这位女清洁工，无神的眼睛里/刮着春天的沙子∥她干瘦、焦黄，头发干枯，手指粗糙，木然/一直推着拖把给社会擦拭污垢∥“她有残疾的丈夫，或病重的婆婆，还有还有/需要上学吃饭的孩子？……”∥或者这些都不是，她每天十二小时以上的劳动/只兑换别人四分之一的钞票∥那些叫正式工的人，清闲、光艳，都像管理者/不断把干净的地方反复弄脏∥……我知道，多数人的生活经不起一丝风吹草动/酸累麻醉着酸辛∥——我不敢多看她一眼，怕她眼里的沙子跑出来/我听到外面的风声越来越痛（《候车室，与一位女清洁工的对话》）
——“夜真黑，比墨水黑!”北上的列车上，我望着窗外∥“你是喝墨水的人?!”邻座的一位大嫂看了我一眼/她已偷偷观察我多时//“我是垒墙的!”说出我就后悔了，我该说是垒砖的/我听到，他们扶老携幼是到千里之外烧窑（《墨水是黑的，一喝四十多年，我的心却愈加亮了》）
——火车贴着地面在爬，它也打盹，哐当，哐当，似睡非睡∥普通车厢里，都是普通人:扛着大山的打工者/掏出奶子喂小孩的妇女，一个劲撸脖子上皱纹的小市民∥抱着取暖的小情侣，演绎八卦的算命先生/还有，一脸职业的低级退休公务员，很有做派的伪大哥∥……为了不被通行的规则所折腾，我搭上了这趟慢车相对于那些与世隔绝的成功者，普通人更有温度∥——我把天上的星辰一一望亮了，风雪之后，它们一夜相随/周围的人都不知道，我一直在想天上的事∥我的人间在急速后撤，因了这些普通的人，我陡升豪气/是啊，没有黑夜，我们就永远失去了星光（《没有黑夜，我们就永远失去了星光》）
诗人站在尊严和人性的基点上，站在弱者一边，始终与人类业已具有的美好而高贵的品德、价值和精神看齐。他就是这样一个生命。他在他们中间，他可以融化在他们之中，融化在泥土之中。行文至此，我真想送启代一顶桂冠“人民诗人”。
总之，简洁生动的叙事，画龙点睛的议论抒情，精炼清新的语言，完美地统一在一起，在思想上和艺术上都达到了炉火纯青的神妙境界，呈现了现实主义新汉诗创作的艺术魅力！
（三）
“诗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
我最爱读的还是启代赠友人的诗，所书之言，均出肺腑；所发之论，皆为心声。
如：——“所有的脚，都是，在大地上，飞翔的翅膀”，您写道/有先生赠予的这双《脚》，我的心一直未停止行走/想一想天空和大地，我拥有着无限的辽阔∥……先生，您的诗句，是我那些日子里最爱听的音乐∥——时光白了，意象深了，既然经历过时间说了不算/先生，总有一天，“会有说了算的时间!”（《先生，您的诗句，是我那些日子里最爱听的音乐——赠桑恒昌先生》）
桑老，北国雾霾/您泪水连的诗句，从生命里掏出，如何晾干∥“你们都是我的亲人!”您话刚出口，就被泪水淹没/“我是把泪水向里咽的人。”但我不敢闭上眼睛/泪水点燃泪水，在每一双瞳仁里闪烁∥诗成不了老鼠洞，桑老用情感为大家开凿了另一条通道/从校友、师友、商友、文友，我一样珍惜狱友/污染严重的年代，我们更要把灵魂洗干净∥这就是我修炼三年的地方。那时有泰山陪着，它无言/今天我扶着桑老，听他说出泰山的真谛/（《陪桑恒昌先生到监狱讲诗》）写桑老，字里行间洋溢着对大师的敬仰爱戴之情，这是人间至情的流露，勾人眼泪，感人肺腑。
又如：“我是你千年一遇的故知”，在梦里你说，我能听到/那时我在生另一种病，旧病复发/ 七层护卫看不住我每日二十四小时飘逸的魂灵∥——岩峰，泰山完璧归赵，我只想一把，真想一把/把你和泰山一起从病榻上拉起（《我只想一把，真想一把，把你和泰山一起从病榻上拉起》——赠岩峰）
——“我们再到大汶河畔走一走该多好!”病倒三年，今天/第一次端起酒杯，你就闻出汶河水的味道∥酒浓于水，血也浓于水。老兄，诗是天下情最浓的文字/所以，彩山小黄盒，骨里血里都是大汶河的诗魂∥——“春天我陪你去!”我们都是烈酒热血熬炼的汉子/一饮而尽，是用诗意的方式向人间的真情敬礼（《岩峰, 还是家乡的酒醇,骨里血里都是大汶河的诗魂》）
高山流水遇知音，彩云追月得知己。泰山汶水见证了诗人和岩峰的深情厚谊、天涯知己。读启代的这些诗篇，令人热泪潸潸。
再如：——靠近上庄，就看到天边那手指的排浪，大地上的积雪/闪烁着泪光，仍写着“相信未来”∥您站在那里，以疯对抗荒谬，以爱对抗清贫/与京城娱乐的脏水保持距离∥我说：“天空是谁的广场？那些乌云暴雨/是否已经被统统招安？”∥您伸出启蒙了一个时代的大拇指，而用食指/紧紧地摁住诗坛浮躁的江湖气∥ 飘扬着一头不老的白发，您为我拧开诗的源头/用写出诗史的笔，写下了“为良心写作”∥ 镁光一闪，请相信，我手中抖掉的都是百年新诗的灰尘（《赠食指》）
还如：“3月26日，一颗多么智慧的头颅在铁轨上滚成了夕阳”（《写给海子》）
诗人马启代丰富的想象力、情真意切的渴求，都一再打动我。作为新汉诗的倡导者，马启代以现代文明理念铸造为己任，审时察世，坚持自由意志和独立人格，倡导真爱真性，力主以微弱之声唤醒和捍卫人性！他做为一个诗人的全部生活，那么真实而内在。
（四）
早在1907年，鲁迅先生就在《摩罗诗力说》中说出了自己对“诗人”的理解：“盖诗人者，撄人心者也。凡人之心，无不有诗，如诗人作诗，诗不为诗人独有，凡一读其诗，心即会解者，即无不自有诗人之诗。无之何以能够？惟有而未能言，诗人为之语，则握拨一弹，心弦立应，其声激于灵府，令有情皆举其首，如睹晓日，益为之美伟强力高尚发扬。”鲁迅先生强调诗人创作的作品，应使读者好像望见朝阳一样，焕发起宏伟、坚强、崇高的精神，并改变人们的生活状态。鲁迅先生希望有“先觉之声”，来唤醒和激励国人，使“闻者兴起，争天拒俗。”诗人马启代在《写给亨利希·曼》的结尾写道：“我是一股野火，不但向上，而且向前。”诗人应该具有美好的情怀和博大的胸怀，始终以追求真善美和表现真善美为自己的使命，诚如恩格斯的教导：“义愤创造诗人。”纵使愤怒，也要坚持追求光明的底线，不忘“为良心写作”的宗旨。
无论现在多么烦恼，我们要相信明天会比今天好。最后，借用海子的一句话，祝福诗人马启代：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诗人。
2020年8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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