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辑藏印最精而闻名,双虞壶斋印存,1000枚印精彩重现
清代金石之学蔚然成风,山左地区尤炽,古玺印逐渐成为金石收藏的大宗。晚清齐鲁地区的古印收藏家中,以陈介祺、吴式芬两家藏品最称宏富。吴式芬家族所藏玺印,辑为《双虞壶斋印存》。
双虞壶斋印存,吴式芬 辑藏 ▏吴重熹 编刊 ▏序言朱琪 / 撰文
吴式芬(1796—1856),字子苾,号诵孙(颂孙),山东海丰(今无棣)人。清道光二年(1822)中举,道光十五年(1835)成进士,翌年散馆授编修,历任江西南安、建昌知府,广西右江道兼署按察使,河南按察使,河南、直隶、贵州、陕西布政使,陕西按察使,浙江学政等职,累官至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
吴式芬长于音韵训诂之学,工诗文,精鉴赏,富收藏,为清代后期著名金石学家。其金石学著作有《攈古录》《金石汇目分编》《舆地金石目录》《江西金石存佚总目》《陶嘉书屋泥封目次》《陶嘉书屋钟鼎彝器款识目录》《汉封泥考》等,多未刊行。
吴式芬出身世家,家学渊源,自幼即好金石文字,“双虞壶斋”之得名即因吴氏家藏一对西周晚期虞司寇壶。吴母查氏的祖父查礼官至湖北巡抚,嗜金石篆刻,搜罗古印数百方。查氏父亲,即吴式芬外祖父查淳(篆仙)擅书法、篆刻,其于嘉庆四年(1799)集两世所藏为《铜鼓书堂藏印》,并请翁方纲、王文治作序,是乾嘉时期重要的古铜印谱。
在这样的家学熏染之下,吴式芬对金石情有独钟,不仅在宦旅之余广为罗致,更结交了何绍基、龚自珍、陈介祺、许瀚、吴荣光、刘喜海等金石同道,切磋探讨。吴荣光的《筠清馆金石文字》与陈介祺的《簠斋印集》等金石名著,吴式芬均参与校订。吴式芬与潍县陈介祺相交最契,次子吴重熹(仲饴)娶陈氏之女,缔结金石姻缘,传为佳话。
《双虞壶斋印存》的辑藏正处于清中叶以后金石收藏的全盛时期,此书在清代金石史上具有重要的学术和艺术价值。罗振玉评曰:“予尝评骘诸家谱集,自以陈氏《印举》为最博;而语其精,则以《双虞壶斋谱》为冠。”(《澂秋馆印存序》)清代古印谱中,此谱以审订精严、分类详尽为特征,代表了当时印学研究的较高水平。其后,罗福颐在《续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稿本)》中亦称:“其分数颇详尽,为近世作铜印谱者所宗。”又在《印谱考》中列举其分类:
《双虞壶斋印存》八卷,海丰吴式芬子苾藏。每叶印六枚,前无序目。签条分古玺、官印、古朱文、玉印、牙印、瓦印、姓名、姓名名、姓名印、姓名名印、姓名之印、姓名私印、姓名印信、姓氏名名、姓名字、复姓、一字、阑文二字、阑文三字、阑文四字、殳篆、朱文、朱白文、长方印、圆印、长圆印、六面印、子母孙印、子母印、母印、子印、二面印、闲文、吉语、斗检、花纹卅六类。
笔者曾多次在文章中指出,中国古代的印谱往往带有“稿本”的性质,即使是同一作者(编者)、同一名称的印谱,其内容也并不完全相同。吴氏藏印曾多次钤拓,故《双虞壶斋印存》实际存在诸多不同的版本,而无论哪一种版本,都没有序跋、目录,这就对印谱版本的鉴别和成书过程的研究造成许多困难。
根据笔者知见《双虞壶斋印存》的版本特征,大体可以分为三类:
第一类可称为“篆体不分卷本”(习称“陈州本”),多为八册。粗黑版框,半框尺寸纵十八点五厘米,横十三厘米,四周单边,书口上端篆书“双虞壶斋印存”。每册首行题“双虞壶斋印存”,次行书“海丰吴式芬子苾考藏”,皆为小篆。正文每叶三行,每行分上下两部分,共六格,上端正方格钤印,下端长方格留空,或许是为书写或套印考释文字所预留。正文每叶一至三印,一般以三印为主,子母印、两面印、多面印则依次多录。
第二类为“仿宋体八卷本”(习称“福州本”),多为八册或十六册。半框尺寸纵十八点九厘米,横十一点三厘米,四周单边,粗黑版框(比“篆体不分卷本”略粗),同向双黑鱼尾,无界格。书口上端有小篆“双虞壶斋印存”,下标卷次。卷首题“双虞壶斋印存”并卷次,次行书“海丰吴式芬子苾考藏”,皆为宋体楷书。正文单面钤印,一般每叶一至两印。
第三类可归为“其他散见版本”。如“十钟山房印举本”,亦不分卷,扉页书“双虞壶斋印存,海丰吴式芬考藏”(篆体,分题正反两面),书口上端印“十钟山房印举”,下端印“簠斋藏古之一”,实为沿用十钟山房印笺纸钤拓。再如“亚字版框本”,多为六册,不分卷。雕版刷印蓝绿色“亚”字形框,首页题“双虞壶斋印存”“海丰吴式芬鉴藏”,皆为隶书。此外,还有吴重熹孙保锴(次衡)所辑《海丰吴氏双虞壶斋印存(谱)》(习称“天津本”)等衍生版本,为晚出者,兹不赘述。
前两类版本成书时间为早,且存世略多。1940年,王懿荣幼子崇焕(汉章)曾以娱堪老人署名作《印林清话》,将第一种版本的《双虞壶斋印存》称为“陈州本”,第二种为“福州本”,并述其成书过程甚详:
阁学之子仲饴中丞重熹守陈州时,曾印木板黑匡之本,钤成印谱五十部,分贻同好,未几即罄。后由苏臬调闽省时,又有上海鸿宝书局石印细匡之本。在闽由中丞之子阗生都转崶、稼生太守豳兄弟手打百部。前者为陈州本,后者为福州本。上海西泠印社曾据福州本影印行世。
此间透露出的消息,对探考《双虞壶斋印存》的成书时间与经过十分重要。《双虞壶斋印存》的成书时间一直众说纷纭,以往著录时多以罗福颐《续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所记“清道光间钤印本”为依据,从者有王敦化等人。但后来罗氏又将成书时间改定为同治初年,张鲁庵亦认为是同治年间所辑。日人横田实在《中国印谱解题》中将时间推定为道光二十年(1840),实无准确依据,却影响最广。由《印林清话》可知,《双虞壶斋印存》所收虽系吴式芬藏印,但正式钤辑成谱时吴式芬已过世,真正的刊行者乃其子吴重熹,这一情况正与《封泥考略》类似。基于以上原因,笔者认为《双虞壶斋印存》一书署名“吴式芬考藏、吴重熹辑”更为准确。
据翁大年记载,吴式芬生前辑有《陶嘉书屋藏印》,然流传极稀,当系供同好间欣赏研究的“稿本”。他逝于咸丰六年(1856),故《双虞壶斋印存》初次钤辑绝非出于其手,而是吴重熹任陈州知府期间辑成。结合陈介祺借吴氏藏印钤辑《十钟山房印举》(癸未本)的时间下限,可知“篆体不分卷本”的成书时间在光绪十年(1884) 至光绪十五年(1889)之间(“十钟山房印举本”成书时间亦在此际)。“仿宋体八卷本”成书则又在“篆体不分卷本”之后,是由吴重熹之子崶、豳二人主持钤拓的,但这一版已非雕版刷印,而是采用石印的方法印制版框,与《封泥考略》(1904年刊行)版框最接近。成书时间为吴重熹在闽任职之际,即光绪二十七年(1901)前后。
罗福颐曾称赏:“至谱中诸印则选择至精,尤为有清一代铜印印谱之冠。盖吴氏以鉴别古彝器之法,以甄选古铜印,宜乎得超上乘。”当为的论。他还提出《双虞壶斋印存》首次将古玺官印列于秦汉印之前,这种编排方式为后世印谱所从,代表了当时对古玺认识的进步。然据《双虞壶斋印存》正式成书的时间来看,这一观点实待商榷。但《双虞壶斋印存》的分类排列方法明显带有《铜鼓书堂藏印》的遗痕,可能正是因吴重熹继承了吴式芬的辑谱思想。
《双虞壶斋印存》收录古玺、官印的数量不少,颇有仅见之异品,私印也多为精品,不仅有助于考证职官、地理,同样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值得篆刻爱好者取法借鉴。
需要说明的是,虽然各种版本《双虞壶斋印存》所录印章数量不同,但总体出入不大,大多在一千枚以上。藏印的来源,绝大部分为吴式芬亲自购藏,也有部分为吴氏后人续购。吴式芬曾在河南、陕西任职,两地素为金石渊薮,罗振玉认为吴氏藏印“出于宦游其地”,颇有见地。此外,据王克盟考证,吴氏藏印还有少量来自宛平查氏铜鼓书堂与王毂(莲湖)旧藏等,但比重很小。
吴式芬藏印在同治年间曾由陈介祺借拓,辑入《十钟山房印举》,后归还吴重熹。1940年,吴氏后人将藏印售与天津周叔弢,20世纪50年代经罗福颐手由国家文化部文物处收藏,今归北京故宫博物院,散失数量甚微,可谓印林幸事。
“保存金石,研究印学”是西泠印社的百年传统。方今照相、印刷技术先进,以往秘阁深藏的诸多印学文献,能够以原貌化身流传,供研究学习之用,正是我辈福祉。
本次出版《双虞壶斋印存》,系以嘉树堂陈郁先生所藏早期“篆体不分卷本”(八册)为底本,重新编排,高清影印,可谓仅下真迹一等。兹参考学术界较新的研究成果,略述原委,以为弁言。——朱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