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灯塔下大运河

大运河，即京杭大运河，总觉得是历史深处的遗迹，曾经繁华的大运河，随着运输功能的退化消失，这种感觉也便更加深切了。运河边上古老的燃灯塔，始建于北周时期的十三级砖塔，虽经历了唐、元、明诸代的维修，以及清朝及上世纪八十年代的重修，但依然让人觉得是古老的，而在这古塔的烘托映照下，古运河也便更显古老了。

其实一条河，没有人会觉得它古老，哪怕它是始于几千年几万年前的，实际上太多河流都是如此，而天然的大河，则历史更加久远，形成于数百万年前的地质时代的都多的是，可是它们在今天的流淌，我们就觉得，它们依然是时新的，虽然我们回顾它们的历史时，也会感叹于它们的古老。当然山也是，但是我们更多的时候，就是以今日之眼，看今日之山，以今日之眼，看今日之河。

可是大运河，大约是因为它的运输功能被无数次强调，而如今这种功能又基本消失，让我们更加感受到它的古老，以及久远吧。就因为当初，它的开凿，就是为了从南方运输粮食，供给北方的朝廷。它一直都只是实用的河，而非自然的河。实用功能的消失，这运河，自然也就让我们感到它的古老了。就像人一样，不做事，不思考，就注定要被淘汰，被觉得古旧沧桑。

然而大运河的景致，确实是很漂亮的，算得上干净的河水，在清风吹拂下，微波粼粼。河岸边上，绿树成荫，杨柳随风，一座座桥梁，跨河飞渡，也各有景致。紧邻河岸边的慢行道，在木纹钢管护栏和各种花草树木的陪伴下，也多有意趣。骑自行车或者走路、跑步的人不少，河边上钓鱼的人也不少，而抬眼望处，高楼林立，各具姿态，俨然一副美丽人间、岁月静好的样子。而大运河森林公园片区的那一段，更是游人如织。河道里，游船飘荡，荷叶张扬，荷花盛开。河边上，也是芦苇茂密。河岸边的树林里，更是无数的小帐篷，无数的人席地而坐，谈笑风生，恣意人间。这样的运河，一如其他的河流，都是一幅幅现代世界的形象。可是我还是觉得有点怅然若失，大约是这古老河流，在长久的历史时代里，长久的航船不息，曾长久的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如今突然就一只航船也不见了的缘故吧。大约也像一直忙碌甚至是忙乱的人，偶尔不那么忙乱了，感觉天地也变了一番景象一样吧。

看着这古老的大运河，坐在岸边凝思的时候，康熙或者乾隆沿运河下江南的情景，或者河道里漕船川流的情景，很自然的就在脑海里浮现了。然后一些关于运河的故事、诗文也在脑海里翻腾，比如唐朝的皮日休那首最著名的诗：“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当然他写的不是这一段运河，这一段运河与隋炀帝也没有关系，但是毕竟它们都有同一个名字叫做京杭大运河。那年在杭州的拱宸桥上，我曾坐了许久，看一艘艘运砂船次第开过，那大约才是隋炀帝的大运河。

让古老运河的巨大功用消逝于历史的尘埃中，总是让人觉得有点怅然若失的，于是异想天开中想起可不可以在南水北调中利用一下它，后来才知道这个想法，当初的设计者们早就有了，南水北调的东线工程，确实利用了一段大运河水道，一下子就感到很是快慰了，而对自己的后知后觉也感到惭愧，同时也在想，如我般不知道这些事的人，怕是还有一些吧。不禁感叹，或许水利界还是需要一支笔墨劲旅的，更劲一点的劲旅，让人们多知道点应该知道的东西。或许这样的劲旅，不止是水利界需要，很多行业都需要吧。

也因为这运河，就想到了去年读过的茅奖小说，徐则臣的《北上》。经常忘了上一顿吃了什么的人，时隔一年了还记得的一本书，我觉得还是可以推荐一下的。里面讲的是一个意大利人百年前沿着运河北上找弟弟，同船人的后人追念先辈守护运河，以一条船的行程勾连起百年历史古今的故事。小说的叙述，抽丝剥茧地挖掘着属于这条古老运河的历史积淀与文化传承。而许多新颖的叙述方式，让我坚信，我们的文艺，还是在往前发展的，至少许多技巧的不断出现和翻新提升，就让叙述变得更加丰富多彩，内容也更加深刻，我们亦大可不必久久地去念叨今不如昔了。

运河边以灯塔和地标般存在的燃灯塔，全名叫做燃灯佛舍利塔，听说藏有数百颗舍利子和一颗佛牙，其实我倒不在意这些。人们修建许多佛寺、佛塔来供奉佛像、舍利等，无非是感念佛普度众生的慈悲精神。许多没有舍利的佛寺，也依然香火繁盛，便是例证。其实人也是一样，有些人，哪怕只是一座衣冠冢，也会引来无数人的祭奠怀念，甚至一提到名字，就能让人肃然起敬，而有些人，不用说坟墓尸骨，即便真人活生生地站在眼前，人们也唯恐避之不及。

因为王同学的发问，我才发觉，确实没有拍几张杨柳随风的照片，这运河边上，高大的杨柳，在河水映照中随风摇摆的景象是很常见的，而我竟忘了拍。不僵硬刻板，不固执偏见，随风轻摆，借势而为，其实就是我们国人的精神风貌的重要体现与文化禀性的内核，因为此，我们的文化才会兼容并包，同化了许多内容，让自己也变得丰富多彩，五彩斑斓，然而，这份风采，如今也渐渐就不多了，或者说是远去了，如同这古老运河。

突然发现，北京市的副中心，几大班子新的办公区，就在运河边上，而一个叫运河商务区或者是经济区的片区，也在附近，或许，今后的运河起点处，会有一片崭新的风采，而这里是运河的起点，意味着将有一番新的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