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春囊到底是谁的?揭开绣春囊事件的真相

作者:潇湘夜雨 玉玲珑

绣春囊的出现无异于平地一声雷,导致贾府内部自己抄家,入画、司棋、晴雯、四儿、芳官等人被逐出大观园,为日后贾府被抄败家和大观园诸芳流散埋下伏笔。那么“绣春囊”到底是谁的呢?

很多读者认为绣春囊是司棋与潘又安在大观园里私会时不小心掉的。那么是不是如此呢?我们来看在第七十一回“嫌隙人有心生嫌隙 鸳鸯女无意遇鸳鸯”的文本:

(鸳鸯)因下了甬路,寻微草处,行至一湖山石后大桂树阴下来。刚转过石后,只听一阵衣衫响,吓了一惊不小。定睛一看,只见是两个人在那里,见他来了,便想往石后树丛藏躲。鸳鸯眼尖,趁月色见准一个穿红裙子梳鬅头高大丰壮身材的,是迎春房里的司棋。

这段文字说明司棋和潘又安私会的地点是“一湖山石后”。湖山石是太湖石堆成的山石,即太湖山石。在《牡丹亭》中,多次提到了湖山石,比如“绕的流觞曲水,面着太湖山石”、“转过这芍药栏前,紧靠着湖山石边”、“那一答可是湖山石边,这一答似牡丹亭畔”等等。

那么傻大姐是在哪里捡到的绣春囊呢?我们来看第七十三回“痴丫头误拾绣春囊 懦小姐不问累金凤”的文本:

他纵有失礼之处,见贾母喜欢他,众人也就不去苛责。这丫头也得了这个力,若贾母不唤他时,便入园内来顽耍。今日正在园内掏促织,忽在山石背后得了一个五彩绣香囊,其华丽精致,固是可爱,但上面绣的并非花鸟等物,一面却是两个人赤条条的盘踞相抱,一面是几个字。这痴丫头原不认得是春意,便心下盘算:“敢是两个妖精打架。”

傻大姐捡到绣春囊的地点是“山石背后”,并不是司棋与潘又安私会的“一湖山石后”。当然第七十一回并不是所有版本都是“一湖山石”,程高本为“一块湘山石后”,其他一些本子为“一山石后”。“一块湘山石后”也不是 “山石背后”,那么 “一山石后”是不是傻大姐捡到绣春囊的“山石背后”呢?我们看一下小说中出现“山石”的部分几处地方:

大家说着,往前迈步正走,忽见史湘云、平儿、香菱等在山石边掐凤仙花呢,见了他们走来,都迎上来了。(第三十五回)

宝玉湘云等看着丫鬟们将攒盒搁在山石上,也有坐在山石上的,也有坐在草地下的,也有靠着树的,也有傍着水的,倒也十分热闹。(第四十一回)

平儿方欲笑答,只听山石背后哈哈的笑道:“好个没脸的丫头,亏你不怕牙碜。”二人听了不免吃了一惊,忙起身向山石背后找寻,不是别个,却是袭人笑着走了出来问:“什么事情?告诉我。”(第四十六回)

宝玉便走过山石之后去站着撩衣,麝月秋纹皆站住背过脸去,口内笑说:“蹲下再解小衣,仔细风吹了肚子。”(第五十四回)

一语未了,只见栏外山石后转出一个人来,笑道:“好诗,好诗,果然太悲凉了。不必再往下联,若底下只这样去,反不显这两句了,倒觉得堆砌牵强。”(第七十五回)

大观园里多山石,作者在描写大观园内人物活动地点时也喜欢用“山石”一词,难道这些山石都是同一个地方吗?并且第七十一回文本为“一山石后”,在“山石”前面有“一”字,《红楼梦》全书独此一处,“一山石后”更不可能就是第七十三回提到的“山石背后”,作者在此处采取不同的名称就是暗示这两处不是一个地点。因此即使“一山石后”是原文,司棋与潘又安私会场所和傻大姐捡绣春囊也不是一个地点。

我们再来看看第七十四回“惑奸谗抄检大观园 矢孤介杜绝宁国府”抄检大观园中发现的司棋和潘又安往来物件:

凤姐因当家理事,每每看开帖账目,也颇识得几个字了。便看那帖子是大红双喜笺帖,上面写道:“上月你来家后,父母已觉察你我之意。但姑娘未出阁,尚不能完你我之心愿。若园内可以相见,你可托张妈给一信息。若得在园内一见,倒比来家得说话。千万,千万。再所赐香袋二个,今已查收外,特寄香珠一串,略表我心。千万收好。表弟潘又安拜具。”

从这段文字可以看出,司棋尚未出阁,与潘又安还处于交往初期,二人之间互赠情物以表心意,“香袋”是司棋赠潘又安的,“香珠”是潘又安赠司棋的。这段文字言外之意是司棋潘又安互赠情物中并没有绣春囊。

那绣春囊会不会是司棋或者潘又安私会时带过去的呢?这也是不可能的。第一,两人私会偷情有必要再用绣春囊助兴吗?况且司棋与潘又安私会是在夜晚,月光昏暗,绣春囊上的图案也没法看清楚,带过去又有什么意义呢?第二,如果绣春囊是司棋或者潘又安带过去赠给对方的情物,也没有可能。因为两人入园私会之前,已经互赠情物,如果想赠对方绣春囊作为情物,肯定也会和其他情物一同赠送。

综上所述,绣春囊不可能是司棋、潘又安的。那么谁是最有可能的嫌疑人呢?那就是没有被抄捡的薛宝钗!抄检谁,明面上是抄检可能的怀疑对象,换个角度也是当众洗清嫌疑。除了薛宝钗外,并没有在其他人那里抄检到类似东西。为什么不抄捡宝钗屋里?我们再看第七十四回文本:

凤姐听了,笑道:“既如此咱们就走,再瞧别处去。”说着,一径出来,因向王善保家的道:“我有一句话,不知是不是。要抄检只抄检咱们家的人,薛大姑娘屋里,断乎检抄不得的。”王善保家的笑道:“这个自然。岂有抄起亲戚家来。”凤姐点头道:“我也这样说呢。”〖庚双夹:写阿凤心灰意懒,且避祸,后时迥又是一个人矣。〗一头说,一头到了潇湘馆内。

大家眼里,潇湘馆的人是“咱们家的人”,也就是黛玉是自家人,而宝钗却是亲戚。实际也就是大家对宝黛关系的默认。王熙凤那样精明的人,自然会料到谁最有可能有这类物件,如果抄检宝钗屋子确实看到了这类东西,则薛家脸面何存?薛姨妈好歹也是王家出来的人,作为王夫人的姐姐,以薛姨妈身份投靠贾家,则王夫人的面子又往哪里搁?所以批语才说阿凤“且避祸”,不如找个好借口避开抄检薛宝钗的屋子,这样才不会里外都得罪。论理来说,宝钗也是住在大观园,绣春囊既然是在大观园发现,如果别人没有抄检你的屋子,怎么说都脱不了嫌疑。而且她哥哥常在外贩运货物,有这些东西实在太正常:

薛蟠笑道:“你提画儿,我才想起来。昨儿我看人家一张春宫画的着实好……”(第二十六回)

“妖精打架”其实就是春宫图,薛蟠喜欢这种东西,作者在第二十六回早已埋下伏笔,所以绣春囊正是从薛蟠那来的,而宝钗从她哥哥那里拿到绣春囊的可能性是极大的。薛蟠有次贩运货物回家,带了一大箱子物品回来,其中很可能就有绣春囊。因为这个绣春囊才有了抄检大观园,罪魁祸首的宝钗焉能安身?所以在抄检大观园的第二天,忙忙的就要回家:

一语未了,只见人报:“宝姑娘来了。”忙说快请时,宝钗已走进来。尤氏忙擦脸起身让坐,因问:“怎么一个人忽然走来,别的姊妹都怎么不见?”宝钗道:“正是我也没有见他们。只因今日我们奶奶身上不自在,家里两个女人也都因时症未起炕,别的靠不得,我今儿要出去伴着老人家夜里作伴儿。要去回老太太,太太,我想又不是什么大事,且不用提,等好了我横竖进来的,所以来告诉大嫂子一声。”李纨听说,只看着尤氏笑。尤氏也只看着李纨笑。(第七十五回)

这里很有意思,李纨和尤氏互相看着笑,其实就是心知肚明,心照不宣。宝钗自言出去陪伴薛姨妈不是什么大事,不用回老太太、太太,其实是没脸去见二位罢了。我们接着看第七十五回文本:

一时尤氏盥沐已毕,大家吃面茶。李纨因笑道:“既这样,且打发人去请姨娘的安,问是何病。我也病着,不能亲自来的。好妹妹,你去只管去,我自打发人去到你那里去看屋子。你好歹住一两天还进来,别叫我落不是。”宝钗笑道:“落什么不是呢,这也是通共常情,你又不曾卖放了贼。依我的主意,也不必添人过去,竟把云丫头请了来,你和他住一两日,岂不省事。”尤氏道:“可是史大妹妹往那里去了?”宝钗道:“我才打发他们找你们探丫头去了,叫他同到这里来,我也明白告诉他。”

这里宝钗居然自称为“贼”,真真令人可笑!不做亏心事,怎么心里这样发虚?这一回去避风头还不知要避到何时,所以李纨说要打发人去看宝钗的屋子时,宝钗干脆建议把同住的湘云打发到李纨处来。我们继续看第七十五回文本:

正说着,果然报:“云姑娘和三姑娘来了。”大家让坐已毕,宝钗便说要出去一事,探春道:“很好。不但姨妈好了还来的,就便好了不来也使得。”尤氏笑道:“这话奇怪,怎么撵起亲戚来了?”探春冷笑道:“正是呢,有叫人撵的,不如我先撵。亲戚们好,也不在必要死住着才好。咱们倒是一家子亲骨肉呢,一个个不象乌眼鸡,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

探丫头这么精明,又是个直性子,眼里容不得沙子。看她说的这段话,已经够重够明显了。“亲戚们好,也不必死住着才好”,这是直接下逐客令了,且话中有话,何况不好呢。一个绣春囊,引得贾府内乱,探春看在眼里,真是恨上心头啊!

那么薛宝钗为什么要借绣春囊引起贾府内乱呢?薛家本来在京城有几处房舍,但薛家住到了贾府就一直赖着死住不走,其实他们的真实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从林黛玉身边夺走贾宝玉,而“金玉良姻”的消息正是从薛家散布出来的。但贾府上下都认为贾宝玉和林黛玉的婚事是板上钉钉的事。

在第二十五回“魇魔法姊弟逢五鬼 红楼梦通灵遇双真”中,凤姐是这样和黛玉开玩笑的:“你既吃了我们家的茶,怎么还不给我们家作媳妇”,惹得黛玉羞红了脸。但凤姐依然不依不饶,直接指着宝玉继续说道“你瞧瞧,人物儿、门第配不上,根基配不上,家私配不上?那一点还玷辱了谁呢?”

对古代未婚女子来说,“吃茶”这样的玩笑不是随便开的。茶树是不能随便移植的,所以经常用来形容女子的忠贞。在婚俗中,“吃茶”意味着许婚,即旧时女子受聘于男家。可见王熙凤对贾宝玉和林黛玉的婚事是持支持态度的。而贾母对二玉的婚事的态度更不用说,林黛玉是贾母的亲外孙女,林黛玉和薛宝钗谁近谁疏一目了然。而王熙凤敢公开表态也表明了贾母的态度,因为王熙凤不可能违背贾母的意志。由此也可以知道程高本后四十回王熙凤的调包计严重违背了作者原意。

在第六十六回“情小妹耻情归地府 冷二郎一冷入空门”中,兴儿在向尤家姐妹介绍贾府的时候,是这样说的:“若论模样儿行事为人,倒是一对好的。只是他已有了,只未露形。将来准是林姑娘定了的。因林姑娘多病,二则都还小,故尚未及此。再过三二年,老太太便一开言,那是再无不准的了。”这段文字也说明二玉将会成婚已是贾府尽人皆知的事了。

但遗憾的是,二玉最终没有成婚,与贾宝玉成婚的是薛宝钗。贾宝玉只能“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而拆散二玉的正是薛宝钗,这点其实作者在第二十七回已经埋下伏笔:

刚要寻别的姊妹去,忽见前面一双玉色蝴蝶,大如团扇,一上一下迎风翩跹,十分有趣。宝钗意欲扑了来玩耍,遂向袖中取出扇子来,向草地下来扑。只见那一双蝴蝶忽起忽落,来来往往,穿花度柳,将欲过河去了。

宝钗扑的这双蝴蝶竟然是“玉色”的!作者此处描写的用意正是用这双“玉色蝴蝶”代指宝玉和黛玉,而扑这双“玉色蝴蝶”的宝钗就是二玉婚姻的破坏者!

有的读者认为此处宝钗扑蝶表现的是宝钗的天真浪漫,其实如果想表现宝钗的天真浪漫,用任意形容的一只或者一双蝴蝶即可,作者为何非得要用一双“玉色蝴蝶”呢?《红楼梦》多伏笔和谶语,前文内容往往是后文情节的提示,这是《红楼梦》写作的一大特色,而这段宝钗扑蝶就是宝钗日后拆散二玉婚姻的伏笔!

如果情节正常发展,二玉成婚是必然之事。宝钗只能把局面搅乱,以浑水摸鱼,这样才有可能夺走贾宝玉。于是宝钗将绣春囊扔到了大观园中,使贾府内乱起来,最终贾家败家,薛宝钗阴谋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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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对:王华东 至真斋主 编辑:潇湘夜雨

深度解读,高屋建瓴。吴氏红学,高端学术。 知识的盛宴,智慧的光芒。

新观点、新视角,同一部红楼梦,不一样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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