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全：尝新

尝  新

李少全

记得下放农村的十年里，爸爸每年都要在农历七月期间，举行一次盛大的“尝新”聚餐。我们三兄弟和妹妹跟着爸爸来到田间，摘下几支稻穗，用升子筒（农村用竹子做成的量米工具）碾出新米，拌上老米一起煮，这就叫尝新。这一餐，炒上最好吃的菜，我们兄妹在这一餐也能饱饱地吃它一顿。爸爸也要在餐桌上作演讲，教育我们要珍惜粮食，讲一番粮食来之不易的大道理，吃完饭还要检查我们碗里是否剩饭。爸爸爱好诗词，有时兴趣一来，在餐桌上还要吟上一两首，气氛显得格外热闹。于是每年七月一到，我们兄弟们就盼望着这一天。

后来，爸爸落实政策，解决了老干待遇，搬进了县城，我们兄妹也相继工作了，“尝新”的味道也渐渐遗忘。特别是爸、妈过世后，更没去想过“尝新”。尤其是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餐餐有饱饭、好菜，哪个还记得个什么尝新不尝新。

转眼又到了国庆，而且今年庆祝建国70周年格外热闹。就在这特殊的时刻，接到大哥电话，说要我们兄弟姐妹们10月3日到他家“尝新”。三十余年未提的话题又一次在耳边响起，我乐意地答应了。

大哥自从我们下放农村时，在农村结婚安家，对农村有着深厚的感情。现退休后，竞把迁移户口又迁回农村，连党组织关系也转到村里，古希之年还参加党员志愿者服务行列，为村里的写写画画操了不少的心，每月的主题党日活动，还主动担任上党课重任。

10月3日这天，我和妹妹两家，赶了个早，驱家往魏家桥镇云阳山村赶。途经风景秀丽的翰林山庄（原李家祠堂）时，被那一个个景点迷住。一路游览，那晃荡的长桥上挤满男女老少，不断有人掉到桥下，喧闹声、笑声连成一片，成了欢乐的海洋。那自上而下的滑轮里显现出情侣们一幅幅浪漫的表情，让人含笑向往。还有最刺激的深山探险,豪华的老年公寓,幽雅的山塘垂钓……

离开这里足足三十多年，三十多年来，这里有着翻天地覆的变化，解放前这里是“关羊”（土匪打劫）的地方，解放后这里是“干死蛤蟆 饿死老鼠”的贫穷地区，改革开放后这里却成了旅游胜地。

来到大哥家里，大哥、嫂子正忙着做饭，他们一大早步行4公里路，来到官挢铺买回大批酒水饮料和鸡、鱼、肉及蔬菜，还不到12点，桌上已摆满12道大菜。看着这些平时连尝新过年都难吃上的美味佳肴，肚子顿时呱呱直叫。吃饭了，大哥举着杯开始发话：记得三十多年前，也在这间屋，也是这张桌，我们兄妹围坐在这张桌旁，吃着新米饭，夹着凭票购买的点点猪肉，吃着自己种的辣椒、茄子，听爸妈讲述过去的事情，心里美滋滋的。今天爸妈不在了，我这个做老兄的本来应继承爸妈的传统，每年把你们邀回来尝一次新，但由于种种原因，未能如愿。今年下了个决心，亲自和你嫂嫂种起田来，打了好几千斤稻谷，趁着今天特别的日子，一是庆祝建国70周年，二是悼念爸爸过世12周年。看着围在桌旁的人多了不少，在阴间的爸妈也一定非常高兴，让我们共同举杯，向二位老人致哀！

看着爸、妈生前的照片，他们笑容可掬，仍是那么和谐可亲。好像在对我们说：儿女们，听爸、妈的没错，虽没升官发财，但你们走正道，老老实实做人，扎扎实实做事，家庭和睦，生活幸福……虽然泪花夺眶而出，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

过去恨爸爸，他落实政策后，享受离休待遇，但观点总和我们不同，他常教育我们，要凭本事吃饭，你有真正的本事，工作又扎实，领导就会看上你，提拔你。我常对他说，现在世道不同了，有本事的不如吹捧会拉的。他一听到这话，常把我骂得狗血淋头。今天想来，爸爸的教训是有道理的，我虽没当上官，没贪上财。日子比那些坐在牢里的腐败分子好过多了，至少自由自在，吃喝不愁。

几十年过去了，在心中时时向往的是家人团聚，和爸、妈兄妹们一起围着方桌吃饭的味道。大哥的这次邀请尝新唤起我童年时代难忘的记忆。使我懂得升官发财，吃喝玩乐，那些都不算重要，特别是当今奔小康的年代，哪个都不愁吃穿。事实证明，比金钱名誉更重要的就是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