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俊良：聂袭《夜坐感怀》浅析

聂袭《夜坐感怀》浅析

何俊良

聂袭（1877-1942），女，字佩兰。原籍衡阳金兰市石坳乡人。23岁嫁今邵东流光岭茶市人曾实秋为妻。民国初，军阀混战，民不聊生。曾实秋毅然别家从戎，入贵州士官学堂习军事。聂袭《夜坐感怀》即是夫君赴贵后感怀所作。

黔地迢迢路几千？遥知旅客夜难眠。

乡书欲寄无鸿雁，闺梦频惊恼杜鹃。

病累使人愁更瘦，肠回苦我断还连。

中原烽火摧心目，怅望天涯倍惘然。

首联“黔地迢迢路几千”设问起笔，“遥知旅客夜难眠”遥想紧承。相传，曾实秋亦饱学之士，夫妻连理，鱼水相得，情深义重。自郎别后，女诗人相思梦缠，辗转了多少个漫漫长夜？而反去想象郎君难眠之态，真是妙人曲笔，活现思妇天真憨态。若说是一种不错的写作技巧，可与王维《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结句“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参读。这种我在思念着你，你也在想念着我，天遥地远，息息相通的换位思考法，每因情到浓时自然流露以至真切感人。

颔联“乡书欲寄无鸿雁，闺梦频惊恼杜鹃。”善化无痕。“雁足传书”出自《汉书·苏武传》。杜甫《天末怀李白》诗“鸿雁几时到，江湖秋水多”，抒写天高路遥，音讯难通的思念之苦，颇有意味。沈如筠《闺怨》诗云：“雁尽书难寄，愁多梦不成。愿随孤月影，流照伏波营。”把思妇纯洁、真挚、高尚的思想感情，表达得感人至深，每令读者心动神摇。而聂袭“乡书欲寄无鸿雁”更见悲苦。其时军阀混战，四野狼烟，人民流离失所，天涯邮路隔断。女诗人情书尽管写了一封又一封，迫切欲寄却无法寄出，寻寻觅觅或可传书的鸿雁，仰望长空，那原本自由飞翔的灵鸟却早给战火吓没了踪影，一线希望顿成了绝望，这种心情真是欲哭无泪沉痛至极啊！金昌绪《春怨》诗“打起黄莺儿，莫教枝上啼。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与聂袭诗句“闺梦频惊恼杜鹃”明里怨鸟惊梦，实则怨战事为祸意同。而杜鹃相传为古蜀望帝所化，每啼至血流渗地，遍山映红，丛生杜鹃花。凄美的传说至今，每当初夏，杜鹃鸟兀自昼夜不停地哀鸣，就算快乐的人听了也可能频添心事，更何况战事频乃中“怎一个愁字了得”的浓情思妇！应该说杜鹃鸟的象征意义更比黄莺儿丰富得多。化用典故而意藴更深，应是博学加才情相得益彰的结果。史料载聂袭7岁启蒙，8岁开始自学，10岁能背诵唐诗千余首，15岁诗名远播湘、贵，兹后博览群书，虽厄运频袭生活维艰，犹手不释卷，虽学历几无，然学养却深。正所谓融会贯通，功到自然成呵。

颈联“病累使人愁更瘦，肠回苦我断还连。”句中“愁”有版本作“秋”。据律诗对仗基本要求剖析，“愁”字应为本来面目。“愁”、“瘦”，“断”、“连”既当句自对，又隔句映对，可谓工整。若是“秋更瘦”，则词性、结构都不对了，意义也费解。当是传抄之误。这两句的意思是说，相思病累得人忧愁不已更使人衣带渐宽越发瘦弱；百结回肠，好比寸寸斩断却还牵连未绝，令我痛苦不堪！这句发自肺腑的告白，铁石人也禁不住热泪盈眶。

尾联“中原烽火摧心目，怅望天涯倍惘然。”感怀伤世，将个人身家幸福与国家兴亡、人民安危系在一起，境界顿显开阔，意义倍感深刻。就艺术手法来讲，可说深得大处着眼小处着手真谛。诗人此等胸襟，不是做出来的，而是真情流露，故而感人至深。比起诗人“伤心时事最堪忧，泪似湘江不断流。盛世顿成愁世界，人民何日得安休。”等直抒胸臆的诗，这首《夜坐感怀》的艺术感染力无疑强烈得多。这大概是由于心中景、眼前景，水乳交融的浓淡有所不同吧！

全诗虚虚实实，实实虚虚，相兼并蓄，字字深情。情牵私语，心怀家国。层次分明，自然婉转。追思红颜命舛，不几年郎君遇害，继尔丧弟、逝儿、三十六年间家人接踵西辞者达十一人之多，却能以顽强意志、超人毅力，撑掌生活重担，不废精神家园，实在令人感伤不已，敬佩有加。女诗人之胸襟、才情是她虽历经百劫而不倒的坚强支柱，在《夜坐感怀》诗中即可见端倪——我命或可怜，众生犹堪惜！

【作者简介】何俊良，湖南邵东人。邵阳市首届文艺家志愿者道德模范，邵东县首届十佳义工，邵东县首届道德模范。中华诗词学会、中国楹联学会、湖南省作家协会、湖南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邵阳市文艺评论家协会副秘书长。邵东县对外文化交流协会常务副会长、邵东县诗词协会常务副秘书长、邵东县楹联家协会副主席兼秘书长、邵东县作家协会理事。文艺评论专著有《文字的使命与力量》（2013年湖南人民出版社出版）、主编有《一代联家赵健之文集》（2016年湖南地图出版社出版）。《文字的使命与力量》获邵东县首届贺绿汀文艺奖优秀奖、获邵阳市第七届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 奖图书类优秀奖。《常人语道诗人心》获第三届中国百诗百联大赛评论奖、获邵东县第二届贺绿汀文艺奖提名奖。绿汀文萃网站、绿汀文萃公众平台创始人、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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