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我捡了一包钱》 周艳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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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区路旁，衰草丛中，初见嫩芽，鹅黄淡绿：“最是一年春好处”。我正感慨时，惊见一扎得紧紧的绿色塑料包，干干净净的，定眼细看：面上隐现百元钞票身影。看侧面厚度，不少于2000元。捡不捡？我遇到了传说中的掉钱陷阱？我把这幢楼的前后转了个遍，再回来，那包钱仍原地躺着。“若有人来敲诈，马上交门卫。”我这样想着，捡起来，静观周围，未见任何人，便解开塑料包，希望能有证件，可只有2800元钱。我估计是我们这幢楼里人丢的，因为离楼门仅十几步远。这丢钱人肯定着急，该不会是上医院看病的吧？我等等看，也许马上有人找来。十几分钟过去了，没人过来，也是呀，这个时间点，上班的上学的买菜的都出发了，做午饭还早。我不能再等了，跳舞流汗垫了毛巾也有点冷了。
　　“请问你们是在找钱吗？”我正欲刷卡进门，见俩青年匆匆过来，“我刚捡了一包钱，你们丢了多少？”
　　“丢了多少？”那男的望了望女的，“10万？”
　　“你瞎说啥？快开门！”女的推男的一掌，“阿姨，我们没丢钱。”
　　“这不有病吗？现在有谁捡了钱还找失主？除非多了，不敢留着，才装雷锋叔叔……”他俩小声说笑着进了电梯。
　　这话有些刺耳，但我还是有些定力的，笑笑，刷卡进门，等下一趟电梯。
　　为了不打扰没丢钱的人，又能提醒失主，加之刺耳的话让我放弃了原本准备挨家挨户去问的想法。回家后，我写了《失物招领》贴在这幢楼的大门上。
　　一天过去了没人来领，我只好把这包钱交给门卫。门卫的魏保安50多岁，当过兵。他当时就口头表扬了我，接着又把对我的书面表扬《退休教师拾金不昧》和《失物招领》贴在小区告示栏里。困扰我一天的“一包钱”总算交出去了。
　　“阿姨，请您到门卫来一下，有人来认领。”没想到门卫的宁保安一天三次找我去“三方对质”，结果钱数对不上。
　　“阿姨，请您到门卫来一下……”我正炒菜，听到这电话，问：“钱数对得上吗？……”没等我说完，“不是呀，阿姨，这案子闹大了，得上交派出所，门卫只能保留24小时，现已超时了。麻烦您跑一趟……”
　　我无语。想想也是呀，“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把它交到警察叔叔手里边……”毕竟门卫只是门卫，保安只是保安。去吧，谁叫我捡了一包钱呢？
　　我刷了防疫健康码，取了号，进入派出所大厅，那正面墙上毛爷爷的“为人民服务”最引我注目。这大厅里排队的人都长一张挂着事儿的脸。在等了半个多小时后，叫号的女警察指引我进一房间。
　　办公桌前一年轻男警察低头端水杯：“投什么案？”
　　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别扭？投案——自首吗？
　　“问你呢？”这话掺着仰头喝水的声音。
　　我想着：别计较了，快点交给他了走人。“我捡了一包钱。”我把那包钱交给他。
　　警察男愣了一下，放下水杯，接过那包钱：“你跟我来。”他带我到财政科，把那包钱放在验钞机上过了两遍，折回：“你把这表填好就可走了。”
　　我按要求填好了，见他在看手机，便放下欲离开。
　　“你等一下。”他眼睛没离开手机，“把你的身份证号码写在表上面。”
　　我不明白：“怎么，还要我的身份证号码？”
　　“是的，你报的案。”他眼睛抬了一下。
　　“没带，不记得号码。”我压着一股气。
　　“啊？下次记得带来。”他正告我，“每个公民都有协助警察办案的义务。在没找到失主之前，你不准离开本地，更不准出境……”
　　我实在要走了，没时间跟他理论，因为我还要去等车，坐车（最快也要半小时），去幼儿园接孙子，只好连连应着：“行！行！行！”
　　眼前这个警察叔叔，我没法高兴地跟他说“再见”。
　　其后三天里，那警察男两次打电话找我，说有人来认领，也要我去“三方对质”。有了在小区门卫的经验，我问：“钱数对得上吗？”电话那头没了后话。
　　我把那包钱上交给派出所四天之后，一戴棒球帽、穿皮夹克和裤腿侧面有俩兜儿的休闲裤、腆啤酒肚、满脸谦恭的中年男，操东北普通话来小区运动场找我：“姐啊，听说您在我们楼门口捡了一包钱？那是我丢的。那钱本来是一工人请我带给他母亲的。老太太瘫痪在床，兜儿里一定要装个千儿八百才睡得着。因为是别人的，我就另外放在这裤兜儿里，哪晓得会丢呢？那工人家离这里50多里，到了一摸裤兜儿，哈哈！没了。我才赶忙就近取了2800的现，给老太太送去。刚从他们家出来又接到要去外地的电话。唉——我本来没指望这钱了。您真了不起，见钱眼不开……哦，忘了介绍了——我是1601的，住您楼下。我姓钱，在外环做啤酒厂。我们的啤酒……”
　　见他面向运动场，提高声量，大有宣讲他的啤酒之情势，而我们都脱了羽绒服，正学新舞，不得已，我只好打断他的话，告诉他那包钱的现状。他才抽出腋下的黑皮包向我们挥挥，去了。
　　“老师啊，”在一边甩腿的老万头儿作惋惜状，笑侃，“您捡了钱怎么不交给我呢？我们一起到酒楼爆搓一顿多爽啊！”跳舞的姐妹们也嘻嘻哈哈地：“是啊！是啊！给我们一人买身儿裙子，买双舞鞋，多好啊！……”
　　没过多久，做啤酒的钱老板匆匆赶回，老远就挥着黑皮包：“姐姐，我拿不到钱，派出所要您去呢，您好事做到底吧……”
　　我能说什么呢？谁叫我捡了一包钱呢？
　　还是那个警察男，今天更严肃了：“每个公民都有协助警察办案的义务。请你把身份证交出来，写份保证书，保证以后没人来领，肯定这钱一定是他的……”
　　“哈哈！”我听不下去了，“你有没有点常识？我为什么要把身份证交出来？我写什么保证书？我能肯定是他的钱，还跑来交给你？我作秀啊？我捡了一包钱交给警察难道还犯罪了？……”
　　“姐啊，您不烦，都是我的错，我写保证书，我交身份证……”钱老板连连赔不是。
　　我已出离愤怒了，挪开椅子站起：“你们派出所里还有没有明白人？叫明白人出来说话，否则，我会向有关部门投诉你们！”
　　“谁呀？怎么了？消消火！”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所长办公室里传出，“是老师啊！”
　　“武都头？！”我回头一看，原来是区刑警大队队长。他与我住一个小区，因他曾遛一藏獒看我们跳舞，便彼此熟悉了。在得知他姓武，也“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且官职与武松相当之后，我们便戏称他“武都头”，他也很喜欢这个称谓。“您怎么在这里？调任了？”
　　“没有，”武都头帮我摆好椅子，“您请坐。我到这里办点事。”
　　“武队长，”警察男央求，“我还是跟你回刑警大队吧。我没受理过这类捡了两千多块钱还上交的案子……”
　　“阿姨，对不起啊！我是这里的所长刘磊。这位小王是来协助我们工作的。派出所里事多又杂，他还不太熟悉，请您多多包涵。”
　　“你小子在这里好好跟刘所长学习！”武都头瞪着警察男，“跟老师道歉。”
　　警察男站起来跟我道歉，我还能说什么呢？钱老板连连给刘和武一人一包香烟，又是递名片又是求微信，全然忘了是来领丢失的钱的。
　　“没我什么事了吧？”我站起来欲走。
　　“您等一下，”钱老板这才过来与刘所长叫来的女警察办理失物领取的相关事宜。
　　钱老板在开车前，给我300元钱：“姐姐，您一定要拿着，为我的事，搅得您一周不安宁……您不拿着我心不安……”
　　“你赶快收回去！”我打开车门，“要不，我下车了……”
　　“别、别，好、好，我收回。您坐好了！”
　　到了小区，我从钱老板的车里出来时，见含苞的新柳在似剪刀的春风里频频摇曳羞涩的绿。

　　2021年2月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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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周艳琴，女，华中师范大学汉语言文学学士，中学高级教师，湖北宜都人，现住上海。有《国学读本》《胡敌传奇》《胡敌故事》等书出版，有长篇小说《孤鸿一片影》曾在网站上连载，有中短篇小说、散文、报告文学、教研论文120多篇见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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