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法布白,只有米芾才能玩得眼花缭乱,独树一帜
编者按:米芾书法风格独树一帜,其布白变化丰富多样。本文结合米芾书作对其经营布白的方式及特点进行详细剖析,以探寻其书法给观者强烈震撼和刺激的深层次原因。
在中国书法史上,米芾可谓是布白高手。米氏在书论中虽未明确提及“布白”二字,但已深刻认识到布白之重要了。
其《海岳名言》中载:“盖字自有大小相称,且如写'太一之殿’作四窠分,岂可 将'一’字肥满一窠,以对'殿’字乎?盖自有相称,大小不展促也。余尝书'天庆之观’,'天’、'之’皆四笔,'庆’、'观’字多画在下,各随其相称写之,挂起来气势自带过,皆如大小一般,唯真有飞动之势也。”
寥寥数语却反复出现“大小”、“相称” 等字眼,由此亦可看出米芾对布白的重视及对布白处理技巧的娴熟。清蒋和《书法正宗》云:“布白有三:字中之布白,逐字之布白,行间之布白。”现结合米芾书作对其经营布白的方式及特点进行详细的剖析。
#1
单字布白
古人论书曰:“书在有笔墨处,书之妙在无笔墨处,有处仅存迹象,无处乃传神韵。”韵从“虚”生,意在“象外”,布白作为神韵的载体之一,不但与作品整体布局相关,亦与单字布白紧密相连。
苏轼评米芾书曰“风樯阵马、沉着痛快”,黄庭坚则赞曰“快剑斫阵、强弩射千里”,而米芾更是自谓“臣书刷字”。受此影响,欣赏者往往关注米氏书法的用笔,而忽略其结字布白特点。
米芾书作单字布白常见有以下几种类型:
1.错位布白。如《蜀素帖》中“亭”字把竖钩大胆地向右侧位移,使字的左下角留出大片空白,有斜而不倒之势。“深”字三点水向外欹侧,右上角秃宝盖紧缩与下部留一空白,整个字呈倒三角形, 稳中求险。“常”字上中下三部拉开距离,留出两块空白,似断又连,妙趣横生。
2.收放布白。如《蜀素帖》中的“神”、“寄”、“牵”等字,都皆突出一个主笔,极度夸张,并收紧其余主体部分,打破了四平八稳的平庸状态,给人以醒目、震撼的视觉体验。
3.提按布白。米芾游戏笔墨,用笔无常,收放自如,按则重若崩云,提则轻若蝉翼。其提按、收放幅度之大,宋以前书家并不多见,由此亦可见米芾之胆量与气魄。
#2
字组布白
中国汉字是方块字,都有一条中轴线。在行草书中,每字的中轴线连接起来,往往是一条左右摆动的折线,而这条中轴线的设计,在整篇作品中显得极为重要。如果这条中轴线比较平直,则整幅作品气韵会显得平和静雅。反之,如果中轴线左右摆动幅度较大,则整行字的外围,会呈现出宽窄不一、不规则的布白组合,于是整幅作品节奏会显得跳跃与跌宕,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力,米芾作品就是 此类型的代表。(参阅《王铎的“侧廓”》)
1.细观米芾书作,发现作品中有许多黑块,这些黑块在视觉上有着强烈的争白感。如《竹前槐后帖》中“阴”、“雅兴”之厚重与“十”、“德”之轻灵,及与“还”、“客”之枯涩形成了强烈对比,帖中后四行可谓枯湿浓淡、大小错落、正欹结合、气韵飞动。
2.通过斜三角布白,使字的外围之白呈斜三角趋势。在米芾行草作品中,上下字的中轴线并不是完全居中,而在中轴线的摆动中,字的外围经常会出现斜三角形的布白,其险峻跌宕之势顿出。
#3
行间布白
行间布白就是相邻两行字中空白部分的设计与安排。米芾尤善于留意行间布白,通过字态的收放、重心的调整、左右的避让等方式,打破了呆板的布局,其行间布白大胆、出奇,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如《临沂使君帖》两行行书,两行草书,连断对比,行间布白忽宽忽窄,非常醒目,正是“疏可走马,密不透风,常计白以当黑,奇趣乃出”。
又如《葛德忱帖》,通过中轴线的摆荡、位移、点画的避让和穿插,使行间气势左右跌宕,险峻之势自然而出。
#4
篇章布白
一件行草书作,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作品中黑白的大分割,是视觉的大效果,需要创作者具有高超的驾驭布白能力,也最能体现出创作者的天资。米芾善于打破简单的局部平衡,求得变化中的整体平衡,在其一生的书作中,一幅有一幅之布白,变化极其丰富,有许多独具匠心的章法布白形式。
如《彦和帖》,布白极其精彩。
首先,三块空白留的大小、位置都非常巧妙,既有南宋大画家马远、 夏圭的“边角之景”,又有白居易“此时无声胜有声⋯⋯唯见江心秋月白”之意境。其次,左下角连续运用枯笔飞白,与右上角的浓黑墨色形成了虚实对比。最后“彦和国士”四字的斜势,又打破了左右行间的方正之白,可谓大胆剪裁,出其不意,看似漫不经心,实乃匠心独具。作品首尾呼应,气势飞动,节律铿然,神韵悠悠,正如米芾所言:“其势活也。”
又如《留简帖》,米芾布白大胆,从此帖可窥一斑。
浏览全帖文字,发现米芾基本不按照文意来提行书写,第三、四两行仅写三个字,刻意留出大片空白,足以让欣赏者游心其间,畅怀象外。正如董其昌所言:“字须奇宕潇洒,时出新致,以奇为正,不主故常。此赵吴兴所未梦见者,唯米痴能合其趣耳。”
这种不按照书写内容习惯程式的换行,在米芾书作中极为常见,它不但背离了写经、章奏等各种规整等距的空间布白形式,而且与王羲之《丧乱帖》、颜真卿《祭侄文稿》等书札不提行书写,在空间布白上亦有了显著的变化与发展。它既切合了书写节奏感的行气起伏,又创造了多样性、丰富性的布白空间。
#5
用笔破白
行书是时间性较强的书写形式,线条的形状和笔势的走向,以及出锋的力度,也对布白有影响。米芾自谓:“善书者只有一笔,我独有四面。”米氏书法用笔丰富,变化莫测,如其捺画的着力点有时在起笔,有时在落笔,有时却在中间,这就造成了视觉上不同的、丰富的布白效果。
米氏“蟹爪钩”, 比一般的写法多一个波折,形成了独特的布白空间,有时甚至将这种钩有意与最后的点重复,形成 一个块面,加强黑白对比。
米芾还很擅长用枯笔, 以至将枯笔艺术发挥到了极致,其笔画黑处厚重, 白处空灵,枯而不燥,枯而能润,仿佛随手挥毫, 尽得自然。
又如米芾提倡的“笔笔不同,三字三画异”,其实质是通过三“异”画的分割,所得的“白”才能变化丰富,或者说正因为追求布白的丰富及变化,就必须在三画的长短、间距、起收笔等有所不同。
所以,从空间布白角度来欣赏米芾书法,才能读懂其用笔、结字及章法形式,就能理解米氏各种眼花缭乱的艺术处理手法。
然而,米芾虽然极力夸大其书作的布白效果,但还是遵循着“稳不俗、险不怪、老不枯、润不肥”这一对立统一规律,通过呼应、调整,把藏与露、疏与密、正与斜等对立因素融为一体,最终获得整幅作品的平衡与和谐。(文/王泽玖,原题《论米芾书法布白的多样性》,原载《美术大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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