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首届“感恩父母 让爱传承”全国散文、诗歌有奖征文大赛陈拴柱作品

母亲的小脚

陈拴柱（河南）

我的母亲出生在一九一七年农历九月，她是小脚。

母亲的小脚是封建社会实行的裹脚造成的，裹脚又称“缠足”，是一种陋习。所谓“缠足”，就是从女孩子五、六岁开始，用白布将双脚紧紧缠裹，使之畸形变小，经反复缠裹直至骨骼成型才能解开。这种封建陋习在我国历史很长，古代的文人士大夫们也已小脚“三寸金莲”为美，汉末的《孔雀东南飞》中就有“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的描述。这种陋习催残妇女身心健康，使她们深受其害。一九一一年清朝被推翻，孙中山下令禁止“缠足”，“五四”运动时期，陈独秀、李大钊都发表文章，痛斥“缠足”对妇女造成的催残和迫害，民国时期冯玉祥在河南“放足”的故事广为流传，新中国成立后，这种封建陋习才被彻底消灭。

母亲就是这种封建陋习的受害者。她多次给我叙述过裹脚给她造成的痛苦和伤害:她是从六岁开始裹脚的，起初极力反对，也哭过，也闹过，也曾几天不吃不喝来对抗，但姥姥总是以大脚嫁不出去相威胁，软硬兼施相逼，一个弱女子怎能抵抗住几千年的陋习啊！经过两年多的反复缠裹和磨难，骨骼成型，一双小脚 伴随她一辈子。后来流行“放足”时，每当看到别的女孩一双大脚跑来跑去，她就羡慕不已。她不止一次说，这小脚使她恼了一辈子，痛苦了一辈子，尤其是到了晚年，因小脚造成的痛苦使她不能行走时，还在怨恨姥姥，一提起当年裹脚的事，还愤恨不已地说道：“我直想把这两只小脚剁掉！”可见这双小脚对她的伤害之深！

小脚裹成后，母亲成了“三寸金莲”，开始了她的人生。姥爷早逝，姥姥被逼改嫁，少年丧父，颠沛流离。她迈着小脚，从西平县专探乡后姚村到谭店乡河沿李居住，在苦难中生活，在痛苦中长大。和我父亲成婚后，先后在权寨镇的朱杨村、小温庄、权寨街生活，给地主当佃户，租地为生，艰难度日。那个年代人们的生活，下地干活收庄稼，邻里来往走亲戚，都是靠步行。母亲就凭着一双小脚，风里来雨里去，与父亲相濡以沫，撑起了这个家。民国三十一年（1942年），爷爷病重，为了将姑姑叫来，母亲顶风冒雪，不知道路见人就问，跌倒了爬起来继续走，靠小脚走了十八里路，才把姑姑接回来，和爷爷见最后一面。一九四九年，她迈着小脚，迎来了家乡解放，在欢迎的人群中，在欢庆的会场里，都有她的身影。

解放后，历经合作化、大跃进、人民公社，掀起了社会主义建社的高潮，母亲和大脚妇女一起，靠小脚参加集体劳动。在拉车送粪时，因小脚不利索，曾被人们绊倒过，在地里锄地时，因脚疼曾摔倒在地，但她很少缺工，很少休息，拔草翻秧刨红薯，锄地割麦摘棉花，哪块儿地都有她撒下的汗水。她辛勤操持家务，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白天下地干活，晚上不顾脚疼，很晚才休息，多少次梦中醒来，她还在昏暗的油灯下纺花纳鞋底，飞针走线缝补衣衫。她恪尽孝道，孝顺老人，经常给奶奶梳头洗脚逮虱子，为爷爷奶奶送终。她不顾自身安危，以三十四岁和三十九岁的高龄，生下姐姐和我，含辛茹苦，把我们扶养长大，供我们读书上学，使我们健康成长，成家立业过上了幸福生活。为了我们，母亲吃的苦受的难超过常人，父母的恩情永远不忘，铭记在心！

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后，母亲已是八十来岁的人了，因小脚造成的脚疼越来越严重。在老家生活时，到了晚上，她就烧一盆热水用来烫脚，以减轻痛苦。历经七、八十年的奔波，脚跟上长了厚厚的老茧，一有机会，她就用小刀割脚，削去老茧，脚上经常渗出斑斑血迹。就这样，她还不叫我们给她洗脚，怕我们嫌脏，说脚不好看。来县城居住后，她已是耄耋老人，脚也越来越疼，才肯让我们给她洗脚。一次给她洗脚时，我仔细地观察了她的脚，不看则已，看了真叫人可怜和心疼。母亲的一双小脚，早已变形，叫人目不忍睹，脚指顺着脚尖向内卷缩，脚指甲深陷肉中；脚板上的皮肤，由于不经常清理，用手可以揭下来；脚跟则是厚厚的老茧，脚脖裂得像多年的老树皮，这都是裹脚造成的啊。我先用热水浸泡几分钟，用毛巾轻轻搓几遍，把老皮去掉，最后用剪刀、小刀剪去指甲，削去老茧和膙子……我边洗边问：“得劲吧娘?”她张开嘴笑了。

二0二0年中秋节前，我最后一次为母亲洗脚，她还在说:我这两个小脚是去不掉了，我要把它带走了。此话真的应验了，一个多月后，二0二0年十一月十二日，母亲带着一双小脚远行了，没有痛苦，没有呻吟，无病而终，安然归天，享年一百零四岁。

愿天堂不再有小脚，不再有痛苦，母亲一路走好！

【作者简介】陈拴柱，生于1955年，河南省西平县市场监督管理局退休干部，一个老年文学爱好者。

(本文经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