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珩：命运多舛的华慧麟

华慧麟在50年代就常来我家，她与老祖母关系很好，后来也来二条。

华慧麟祖籍虽是江苏无锡，但是在上海长大，也是在上海拜师学艺的。她出道很早，二十岁就已经红了，早年陪着麒麟童(周信芳)唱过不少戏，后来北上拜了王瑶卿，可以说是王瑶卿早期有数的几个女弟子之一(其他有成就者还有王玉蓉和新艳秋)，深得王瑶卿器重。在一段时期中，她与程玉菁等可算是大马神庙王门的掌门弟子。

华慧麟《奇双会》

华慧麟年轻时非常漂亮，扮相秀美，她虽是南方人，但是许多花衫戏里的京白却是脆亮无比。我见到她时，已经没有机会看她登台彩唱了，只能听到她以前灌制的几张唱片，确实行腔婉转，嗓音醇厚圆润，诚为难得的坤旦。她灌制的《法门寺》宋巧娇的唱段非常甜美。她50年代初曾陪几位前辈艺术家登台，没过几年就基本息影舞台，殊为可惜，后在中国戏曲学校任教。她在台下私底说话还略带些南方口音，上台后的京白却丝毫听不出来，而且能戏甚多，不拘一格。她在中国戏校教学很认真，后来培养的学生如刘秀荣、杨秋玲、刘长瑜、李维康等，都成为一代旦角领军人物，门墙桃李，青出于蓝。

1951年录音

【西皮导板】

宋巧姣跪至在大佛宝殿，

【西皮慢三眼】

尊皇太与千岁细听我言：

小女子家住在眉邬小县，

遵父命与傅朋匹配良缘。

那一日我儿夫大街游玩，

将玉镯失落在孙家的门前。

孙玉姣拾玉镯那媒婆看见，

因此上诓绣鞋引奸卖奸。

望皇太与千岁缉拿到案，

皇太呀！

小女子变犬马结草衔环。

华慧麟一生有两大失误，一是与黄金荣徒弟小阿荣的婚，二是自己染上了阿芙蓉嗜好。

小阿荣是黄金荣的大弟子，因为黄金荣小名叫“阿荣”，故以小阿荣称之，他是黄金荣正式开香堂收的弟子之一。华慧麟在上海大红大紫的时候，被小阿荣看上，不久正式结婚。这个小阿荣并非像黄金荣那样颟顸，倒是一表人オ，但是没有正式的营生，用上海话说，属于“蜡烛店小开”一类的小白脸。那时华慧麟在上海也拜了梅兰芳，夫妻俩是马斯南路的常客。小阿荣抽大烟，近墨者黑，华慧麟也沾染了阿芙蓉嗜好，一发不可收拾，嗓子败了，容貌也逐渐憔悴不堪。50年代中期我见到华慧麟时，她虽然仅仅四十出头，却已经十分显老了。在旧时代，像华慧麟这样有类似经历的女演员并不鲜见，这也是那个时代造成的悲剧。

华慧麟《虹霓关》

华慧麟的妹名叫华慧雯，曾是程玉菁的前妻，后来离异。

老祖母还住在东四十条时，华氏姊妹常来。华慧麟为人很谦和，对老祖母十分恭敬。老祖母也带她们去二条，后来她们姐妹就两边走动。我在《老饕漫笔》中曾写过华慧麟在家中做虾油鸡给我们吃的事，也就是在那段时期。当时华慧麟好像住在宣武门外的一个胡同里，只有两间低矮的小平房，面积很小，也许是因为夏天，只好将饭桌抬到院子里吃。那次也带了我去，虽然印象已经有些模糊，但是她那道虾油鸡做得很好，我至今记得。

妹妺慧雯并不会唱戏，长得也远不如华慧麟，但是苍老和憔悴却是一样，甚至有些驼背。直到60年代中期，她都常在老祖母身边，照顾她的生活，有些家务也帮着做。她的南方口音比华慧麟还重些。

华慧麟1964年病逝，年仅五十ー岁，一代当红坤伶就此香消玉殒。

赵珩《二条十年》

中华书局

2019年8月出版

京剧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