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转发了【天下爹娘】的一篇文章,《谢秋霞:寄往天堂的思念》,好兄弟张帆评论说:“哥,这篇文章看得我潸然泪下。只怪自己没文化,无法用言语表达自己的内心。好感动,好难过……”我看出,他一定是被文章触到了痛处,于是通了一个电话。这才得知,几天前,把他从小带大的外公走了。于是,他第一次写文,手写了满满十三页,凌晨三点,拍照发给我。
我是外公外婆带大的,他们对我疼爱有加。
在我眼中,外公是个平凡而伟大的人,是我心里的英雄和榜样。
我小时候很调皮,外公对我的管教很严厉,没少被他狠揍。
长大后,我得到外公的太多关爱和帮助,点点滴滴都刻印在心,无法忘怀。
可现在,只能回忆了……
——题记
外公1951年参军入伍,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在战场上英勇负伤,身上还残留着弹片。那时他才二十出头,档案里没有记载,组织上也没有开具证明。退役后,外公只是被安排了县卫生系统一个化验员的工作,很多伤残军人的政策待遇都无法享受。早些年,外公的很多同事和亲朋都建议他去政府找政策、要待遇,可他说:“想当年,那么多战友都牺牲在战场上,我能有今天很幸运、很知足、很幸福,不应该向组织提任何要求,不能给国家添麻烦。”
我刚记事的时候,看到外公大腿上的伤疤,听他讲部队的故事,觉得他就是我最崇拜的偶像。从那时开始,外公就经常教导我,要做一个善良正直、真诚谦逊的人,要有远大理想和宽广胸怀,遇事不要斤斤计较、莽撞冲动。我小时候太贪玩,学习成绩一直不理想,爸爸对我很失望,外公却一直把我当成他的骄傲。爸爸常常责怪外公溺爱袒护我,把我惯坏了,他们经常为此争得面红耳赤。十七岁那年,我参军入伍。外公总是教导我,要老实做人、踏实做事,在部队干出一番事业。在老人家不断的鼓励和鞭策中,我安心在部队服役十二年。从部队复员后,为了离外公近一点,我在他家附近买了房子,租赁了仓库。外公每天都要站在门前看着我仓库和家的方向,只要仓库的门打开了,他就要到仓库门口转一转,看一看。
后来,我结婚、生子、搬家、工作、投资生意等,外公每次都亲临现场,为我打气、给我祝福。当我在工作生活中遇到挫折的时候,他总是开导我,耐心地帮我分析原因,想办法解决。近两年,我工作和家庭压力增大,有时出差或太忙,一两天没去看望,他就打电话给我,说是电视调不好、空调不好用、门坏了等等,让我过去。但我每次去,其实都没事。我知道,外公是一两天没看到我,想我了,又不愿直接说。于是我告诉妻子,以后每天早晨上班之前、下班之后都要去看看二老。如果我不在家,就让妻子务必代替我去看望一下,发个视频。这些年来,每当外公看到我工作家庭上的一点点进步,他都由衷为我高兴,在给我鼓励的同时,更多的是要我做得更好,高标准严要求,对我寄予无限希望。
外公一生勤俭节约,可是对金钱没什么欲念。每月领了工资都交给外婆,每年除夕都会给孩子们压岁钱,孩子过生日也要给红包。每当我家急用钱的时候,他都要让外婆给我们一些支持。去年,退役军人事务局给外公发了一块光荣牌,他激动不已,把牌子紧紧抱在胸前。邻居开玩笑说:“这个牌子有什么用,还不如发两百块钱。”外公不屑地说:“你懂什么?这是军人的荣誉,是国家的肯定,几个家庭能像我家一样有三块牌子啊?这可不是钱能买到的!”外公乐观、坚强、明理,从不在子女面前抱怨什么,即使偶尔生病住院,也不要求我们照料,反而处处为我们着想,不肯“添麻烦”。在整个家族里,外公是最年长的老一辈,德高望重。每年春节、重阳节、生日的时候都有很多亲戚前来看望和祝福。但是,今年受疫情影响,所有亲朋都暂停走动,外公身体也差了很多。春节期间,外公问我:“我怎么把大家都得罪了呢?今年怎么没有一个人给我拜年呢?”我耐心地跟他解释“大家都在居家隔离”。他似懂非懂地说:“这个病毒好拐(很坏),搞得没人来看我!”疫情期间,我在社区做志愿者,每天都去看望外公外婆,反复提醒他们要戴好口罩、经常洗手、不要出门。隔一两天,我就给他们送些零食、牛奶、青菜、鱼和肉等,可他们总是舍不得吃,要留给孩子们。今年3月23日,疫情刚刚得到控制。早上八点,我值完夜班回家时发现门竟然锁着,给妈妈打电话才得知外公早起后摔了一跤,妈妈打车陪他去了骨科医院。我立刻赶到医院,看到外公正在做CT检查,他痛得厉害、额头冒汗,却假装轻松地对我说:“没事,不用担心。”检查结果出来了,外公腰部骨折。我和父母听了医生的建议,把外公送回家中休养。路上,外公意识到伤势很重,说:“我这动不了,么样办呢?要给你们添麻烦了。”
得到外公摔伤的消息,姨妈一家从外地赶回来照料。天气晴朗的时候,我们扶外公到门外晒太阳,帮他刮胡子、剪指甲。亲情团聚,让老人家特别高兴,精神状态一下子好起来,我们全家都很开心。几天后,姨夫一家不得不返回外地上班,外公的身体却开始出现异常,经常说肚子痛。刚开始我们以为他是腰痛,就用精油帮他按摩,然后贴上膏药,但痛感不减反增。半个月后,我们送外公去医院检查,医生说需要做腹部手术,但这个手术只有武汉的几家医院具备条件。当时,疫情尚未解除,我们考虑到外公年迈体弱,纠结地反复商量后,不敢去武汉的医院,无奈地决定让他继续在家休养,保守治疗。
4月24日,外公的意识已经不太清楚了,但见到陆续回来探望的亲人们时,还是很高兴,紧紧握着他堂弟的手,不愿放开。那个场景刻在我脑子里,每次想起,都泪湿眼眶。接下来的两天,外公的情况越来越糟糕,无法进食、剧痛、抽搐……我们知道,外公情况不好了,恐怕医生也回天乏术,于是陪老人家回到乡下老家。那天,村里的父老乡亲都赶来看望,外公精神大好,竟然能坐起来,和大家简单交流。我们一家人都特别高兴,希望能出现奇迹,祈祷老人家能一天天好起来。
但是,奇迹并没有出现,外公这是回光返照,之后,再度昏迷。为了不让外婆太难过,我们一家人全都强忍着泪水,寸步不离地默默守在外公身边,陪他走完最后一程。
2020年5月1日中午12点10分,外公带着对人间的无限眷恋和对亲人的不舍,安静地离开了。从此,我失去了最疼爱我的外公!在外婆、妈妈和姨妈她们无法自控的痛哭声中,我经历了有生以来最痛的时刻,肝肠寸断!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