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刘

        老刘是生意人,一辈子主要做的豆腐生意,——各类豆腐宴品,只要世上有的,他们饭店都能做出来。小城人都称呼他“豆腐刘”。
        “豆腐刘”酷爱乒乓球。他在小城乒乓球圈子里也有个绰号,叫“铁搓”,——他打球的特点就是搓球好,死转,有时候又给你来个不怎么转。凭着这一手功夫,常常把对手搓得心不好。
        豆腐刘做了一辈子生意,做生意的经历完全可以写一本像《资本论》一般厚薄的书。先是八九十年代小城大十字东南角的浪花毛线店开始发迹,后来就一直做豆腐生意。他的生意就像滚毛线蛋蛋儿,越滚越大。
        据大家所知,他也开过矿,弄过挖掘机。但是,他主要还是靠做得一手好豆腐发家的。
        老刘文化水平虽然没我高,也经常看我写的文章,还喜欢说笑评论。但他一辈子在生意场上摸排滚打,见过了各色人等,社会经验丰富的能上百家讲坛。
        我是个教师出身,对他教育孩子那一套挺佩服的。他老说他念的书少,“人都是,缺啥爱啥。”
        在孩子的读书上,他可真是下了老功夫了。老大比较自觉,很早考上了兰州大学化学系。老二捣蛋,把聪明不往学习上用,基本贪到游戏上了。那时候我们打完球在夜市吃饭的时候,经常见到急急火火的老刘,气咻咻地提着皮带满大街找儿子。
        “粗人就用粗办法,打!”老刘说,“算上这条皮带,已经打断了六条了。”
        就是用这样的粗办法,老刘硬是把儿子的心思拽回到学习上了,最后考上了导演。
        吃喜酒那天,我跟老刘说:“给咱娃说一下,将来成了大导演名导演了,给他叔个角色嘛,哪怕群众演员都行。”
        老刘乐得嘴里能倒进去一整盘豆腐。
        听老刘讲他在外面打球如何厉害,如何风光,是一件很需要人揣摩的事情。老刘讲故事的本领,比我们这号称“口力劳动者”的教师生动多了,绘声绘色,有鼻子有眼的。
        他说,在佛坪县开矿的时候,县里举办乒乓球赛。县长叫他代表县政府参赛,最后拿了个冠军。“全场观众都喊,这个老汉咋这么厉害的!”
        他说话的神气,就像马琳刚刚拿了08年奥运冠军奖牌一样,眼睛眨巴着,看着我要我一定相信。
        商人的话,可信可疑。不过,事情大概是有的,而且他的水平也还真有这个实力。就是县长极力邀请他,把他当作外商一样隆重招待介绍的细节,我有点怀疑他做了渲染。
        经常说笑打闹,我俩就一直互称“师父”。其实,人都是这样的,各有所长,也自有所短。不过,在打球上,我现在跟他的距离越来越大了,他每每赢了球,就取笑我:“拉拉车撵摩托,不咋相信科学。”
        我也经常说他:同样都是吃豆腐,一般人是把自己肚子吃大了;看看人家老刘,一天天把生意吃大了。
        老刘的体力真好,每次打球,当天在场的人,一一都要过一遍,有的还要过二遍。年岁渐长,体力也见长,水平更见长。这就是打球的实际意义:锻炼了身体,愉悦了心情。你看老刘,近六十岁的人了,这几天这天气,晚上八九点钟,人家都是薄羽绒服,老刘就一个线衣一条短裤,在院子里热情地招呼打球的球友们吃饭。
        “老刘把咱们两辈子的事情都干了。”看着他六间五层装修一新的民宿村,估计少也得花个数百万吧,我们感慨万端。
        小城里的人,经常说到老刘。说到老刘,必说他的生意,也必说他的打球。他拿打球的精神做生意,一分一分的算计,生意不大都不行。他又拿做生意的心计打球,每局球每个球都当做生意一样认真对待,细致琢磨,他的球不涨都不行。
        到底是生意给了打球动力,还是打球给了生意机会。大家都在猜测,他自己也说不大清楚。反正,生意做的不赖,球也打的不错。
        做生意的时候打球,打球的时候也做生意。这可是多少人向往的最逍遥自在的人生啊。
        老刘打球很有些球龄了,一直以搓球好著称。前几年,小城几次乒乓球单打排位赛,他愣是凭着一手铁搓功夫,把自己搓进了前六。在乒乓球高手如云的小城里,这已经是很不错的成绩了。
        可是,老刘从不满足,就像他的做生意,永远都在追求。生意是越做越大,球要越打越好。面对不断涌现的新技术,他自加压力,力求在技术上突破。
        他是传统的直板,直板的反手就是天生的弱点,唯有直板横打技术可以弥补。老刘就在自家客厅里放了一张球台,一个发球机,照着手机视频苦练。嘿,还甭说,一段时间没见面,他的直板横打技术还有模有样的,叫小城球友们大吃一惊。
        要说做生意的人心里素质还是好,新技术一般人不敢随便用,老刘不管这个:学了就用,用了就总结;总结了再练,练了再实践。现在呢,他的直板横打技术已经相当过关了。可以这样说,把弱点变成了强点。
        做生意的人肯动脑子,爱琢磨。赢了总结,输了更要总结。不知道他有没有记笔记的习惯,好好做分析。他没说过,我们也没问过。看他那股执着认真劲儿,他肯定是晚上回家没少下功夫。
        跟所有打球人一样,你想让老刘服帖,成天约你打球,最好的方法是干翻他。他对打翻他的人佩服得叫人受不了,对被他干翻的人很有些鄙夷不屑,一般人接受不了。我却喜欢他这样非晴即雨的风格。
        我不喜欢跟那些爱摆架子的碎领导打球,跟其他人任何人都能打到一块儿,尤其跟豆腐刘打。他一直拿正手侧上旋欺负我,我想办法调动他笨重的身体,也学他身上的那种严谨、较真,每球必争的精神。
        这两年,我写文章多了,打球少了。他有时候抖我火:“来,打球嘛,叫我收拾一下。”
        我也偶尔扎个势:“正忙着,写唐诗呢。”
        “哈哈哈,……”笑声一直都是我俩对话的尾音。

(作者简介:陈启,平时扫地,闲时打球,偶尔写作。散文《吃麦饭》入编2019陕西中考语文专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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