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糖纸
旧包装的大白兔、鲜黄色的高粱怡、还有不老林和杏仁酥的,它们是和一些老照片压在一起,方块平正,略带扭过的痕迹,当我小心翼翼的拿出时,有些吃惊。
我从不知道,看上去凌乱又不愿整理的母亲竟保留着如此细腻的心思,老照片上是她过世多年的母亲,也是我的姥姥,一个一生都重男轻女,但面露慈爱的女人。
那是一个喝凉水吃玉米饼都是好食物的年代,自然灾害那几年,即使姥爷是军医,家里也穷的狠,姥姥用唯一的金戒指换来不少玉米面饼,养活他们四个。
再好吃的玉米饼也是粗粮不及细粮,它粗糙的表皮金黄,但咽下去时也会刺痛喉咙,姥姥在工厂做工,孩子们下课了,于是就要就着凉水下肚。
大儿子先吃,小闺女再吃,最后的才能轮到做老二的母亲,然而母亲也从不怨气,即使肚子饿的睡不着也不吭声。
最使得母亲无法忘却的是年少的春游,别人家的春游是煮鸡蛋和几分钱可以装满兜的糖果,就连哥哥和妹妹的都是。
于是她满心欢喜的期待,等来的也仅仅是剩下的大饼和一碗糖水,她记忆中第一次哭了,委屈的泪水掉在那糖水里,她喝下去的时候有点咸。
后来,还是姥爷知道了,独自带着她上街,买花花绿绿的水果糖和新衣服,当走在小院里,再也没有谁比她更幸福。
后来长大,她到服装厂做服装设计,自己赚钱总是买糖吃。
不光买用透明玻璃纸包的水果糖、还有生病才吃的黄桃罐头、麦乳精冲的奶粉,只要是甜的糖水之类,她都嘴馋的不行。
随着日积月累,大概她的牙齿被糖腐蚀的厉害,有的换了新的,还有的需要修整,只是每次带她去看牙医的时候,她总会嗔怪曾经嗜甜如命,因为越没有得到,越想去拥有。
很多事只能通过别人的记忆寻回,我知道她爱吃甜食,但我从不知道她有收集糖纸的习惯。我知道她的太少,不够多。
每个人都有一个收集的癖好,有人热爱集邮,有人热爱碗碟,还要更多稀奇古怪,无法言说的热爱。
就像我热爱杯子,每到一处会买一只城市杯做纪念一样,而母亲对甜的迷恋是相对苦的生活的解脱,而那些糖纸是她内心深处无法忘却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