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量

这是哲学家金岳霖先生的轶事。在一次逻辑研究会的聚会上，有人提起果德尔工作的重要，金岳霖说要买他的一本书看看，他的学生沈有鼎对金先生说：“老实说，你看不懂的。”金先生闻言，先是：哦哦！哦了两声，然后说：“那就算了。”殷海光在一边看到他们师生两人的对话大为吃惊。学生毫不客气地批评，老师立刻接受他的建议，真是绝无仅有。

这样的故事看了真让人愉快！有些人整天把“人无完人”、“缺点总是难免的”挂在嘴边，但如果有人真的给他指出缺点，那可就闯了大祸——他会恨你一辈子。尤其是有些自认为颇有地位的人，“自尊心”可强了，谄谀他，奉承他，他心里舒服，如果实事求是地指出他的欠缺，他就老大不高兴，有机会就拿小鞋给你穿。这样一来，整个社会就很容易成为马屁精的天下。

其实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是认为自己很了不起，听到别人的批评，或多或少总是有一点不快。即使是金岳霖先生，当他听到沈有鼎说“老实说，你看不懂的”时，也“先是：哦哦！”，但他之后能说出“那就算了”，这实在是了不起的雅量！

雅量，既是智慧的表现——老子云“自知者明”，雅量即是明白自身的不足；也是自信的表现——自己有不足，但也有成绩和优势。金岳霖先生虽然看不懂果德尔的著作，但他对中国逻辑学的巨大贡献谁也无法抹煞。我们看了太多文人相轻的故事，其中有一部分就是因为有些文人对自己的才能没有自信而起了嫉妒之心。相反，对自己的才能充满信心的人，总是对真心欣赏的人和作品不吝赞美之词。在高尔基和茨威格的通信里，我们读到这样的句子：“读着这个短篇小说，我高兴得笑了起来——您写得真好！”这样真心的赞美让人看了心里暖洋洋的，因为这也是雅量。

小编注：此文刊发于2001年9月7日《检察日报》急话闲说专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