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街直路 | 我所知道的二曜路（3）

江汉海关俱乐部那一片建筑物的今昔

在二曜路与胜利街交界，西北角，巡捕房的街对面，曾经有一栋二层楼，如果算上超高的地下室，它应该算三层楼的洋房，它就是江汉关的“海关俱乐部”。俱乐部楼房的背面有球场、花园，可以想见当年洋关员和华人高级职员的生活质量。这座建筑也毁于1944年的大轰炸。

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在其废墟上，按苏式建筑要求建成“中国人民解放军中南军区后勤部江036工厂单身职工宿舍”。“江036工厂”即后来的“武汉市皮革联合工业公司”，旗下有制革厂、第一皮鞋厂等，企业地址就在相距不远的三阳路。

二曜路与胜利街口交界西北角，今皮联宿舍（原址，“江汉关俱乐部”）

建设这单身宿舍，当时的厂长，在“反浪费”运动中，还挨过上级批评，因为墙体厚实，建材规格超标，不符合节约精神。有老工人师傅回忆，厂长是北方人，南下干部，高个子，特别喜欢打篮球。所以宿舍大楼后面，依旧保留海关俱乐部的大院子和球场。后来，“单身宿舍”逐渐变成家属宿舍，球场没了，院子没了，房管所还在院子里建了楼房，楼房后来还加层，又有一些住房困难的住户在院子里乱搭乱盖，使这个曾经高雅的所在成了脏、乱、差的典型。

2019年有一个电视剧摄制组，为拍摄脏乱的工人居住区，曾在此拍摄外景。它现在的地名叫二曜里。

皮联宿舍后面原江汉关俱乐部的花园、球场，现称为“二曜里”的大杂院

二曜里毗邻是二曜巷，当年也有大院子。但是这两处，后来无序塞满了房屋，布局散乱，按地名制定的常规，不宜为“里”、“巷”之名称，我认为用农村的“村”更恰当。

大轰炸之后，这里一片废墟。年逾八十的老居民，还记得这一片有一个雅号：“破房子”。它是孩子们“躲猫”、“打仗”的好地方。二曜巷中大院子里原来还有一个德国人修建的游泳池和舞厅，由于水磨石的舞池镶嵌有黑猫的图案，所以俗称“黑猫舞厅”，与之配套的是街对面的“黑猫咖啡厅”。舞厅早就消失了，游泳池上面后来也盖成了两层楼的楼房，现在是“坤厚社区党员和群众活动中心”。不过它的一层地面仍低于室外地面约1.6M，是游泳池的痕迹。

二曜巷

老邻居康彭年说，抗战胜利后，这院子及临街的一排两层楼房，曾经是国军“炮八团”的停车场和修车厂。二曜巷巷口东，临街还有一排灰色的三层楼，也是解放前留下的老房子。二曜巷内外，这些很不起眼的老房子在解放初期，因为与市政府、市公安局、市检察院、市民政局、市卫生局等单位很近，环境安静，又有院子；当时的武船党委书记高某某、工业局局长辛某某、还有一个1927年的老红军明某某等一批干部及其家属曾经在这里居住过，当年它们可是名副其实的“高干宿舍”。

1958年“大办钢铁”，院子里还建立过“小高炉”，用居民踊跃捐献的铁锅、铁床架、铁窗花栅栏……炼出了几坨的铁，曾荣获区、街道政府的嘉奖。后来，城市发展，人口膨胀，院子渐渐被一些单位宿舍和房地局建设的民居所填满、变杂乱。2002年在拆除临街两层楼的原址上树立起一幢八层（含顶层复式）的商居楼，一楼现为“中百超市”。

二曜巷内坤厚社区办公室

1966年夏，二曜路与全国一样，也曾变更为革命化的名字——“红卫二路”（从一元路至六合路依次改为红卫1、2、3、4、5、6路）；但是这响亮的名字，并没有给人们留下什么记忆。

改革开放之后，恢复原路名。但是二曜路变成“二跃路”，这是武汉人口音中曜（yao）跃（yue）不分的结果，更是专业人员汉语水平差的体现；二十多年来存在于所有的门牌、地图、户口、《身份证》……记载之中。直到2010年，才正名如初。

办公室内部可见当年德军游泳池痕迹

帝国主义的凶蛮贪婪与中国官民的抗争

清末，国势羸弱。在所有的外国驻华公使中，德国公使海靖（原籍俄国）特别凶蛮，骨子里鄙视华人。1895年10月3日签订的中德《汉口租界合同》就有他的旨意:“凡经德国领事照请让给基地，中国官宪应即强令华民办理”，“租界内一切事宜归德国领事按照本合同及后定章程办理，界内，华民不准居住”——所以德租界华人店铺、住宅远比其他租界少得多；后来经济形势发展，才有所改观。

1897年11月海靖乘德国军舰来汉口，当时有几个在江边玩耍的小孩向德国军舰扔石块、泥巴玩，海靖的随员粗暴制止时与中国民众发生冲突。德使馆立即照会清政府必须严办中国民众。直到汉阳县将有关8人杖责枷示，并令江汉关道鸣炮21响（何等嚣张！）向德方道歉方了事。“为保护德商安全和租界治安“”，当年就建立“汉口德意志义勇兵集会所”。

后街

德租界西面有一条大道，德国人称之为“腓特烈大街”，俗称后街，它是华德的分界。这条大街是德国人修建的，街道以西是华界，人口多、且从事低端职业的人多。当时，很多人要到租界工厂上班、苦力要到码头装卸搬运、商贩要到江边进货进菜……二曜路是很重要的通道。

但是，德国人认为这些人扰乱了二曜路的宁静，带来不安全的隐患，欲在二曜路西端砌一道墙，禁止华人通行。这道墙，是白天砌，夜里被华人推倒，白天砌，夜里倒 。“义勇兵”对成群路过的华人也无可奈何。德使馆将此告到汉阳县，中国官府素对德方心存不满，以种种理由婉拒、拖延，终使这道墙胎死腹中。

警察局（工部局）

1908年3月，汉口既济公司派人在后街的华界一側埋设电杆安装电灯，遭到德租界巡捕阻止，德租界领事给中国官府的理由是，该地虽系华界，但华界电灯将对租界“多有妨碍”，限三日之内将电杆拔走，否则德租界将其“没收充公”！

1911年10月10日武昌起义爆发，军政府照会武汉各国领事要求他们“严守中立，不得容留清廷官吏”，唯德国领事表示反对，并且掩护瑞澂亡命的“楚豫舰”。“为保护租界安全”，在租界周边武装守卫，阻止革命军。

1916年7月30日华景街一带大火，德领事乘机向中方要求，欲将后街西面华界范围全部划入德租界，并设警管辖。后遭到中国官绅百姓极力反对，德方没得逞。

德租界中街（今胜利街）

1917年德国在欧洲战场颓势已显，继美国与德国断交宣战后，中国3月14日宣布与德国断交，3月15日湖北督军王占元奉北京政府令，派员接管德租界，宣布从即日起正式收回德租界！并限德领事48小时离开汉口回国。8月14日中国正式对德宣战，将德租界改名为“汉口特别区”。但是，德租界在真正意义上的收回，是在1921年5月20日签订《中德协约》之时，北京政府取消德国在华的领事裁判权，从法律程序上最终完成了对汉口德租界的收回。

“前门驱狼，后门来虎”——德租界刚刚收回，日本就采取挑唆煽动其他驻华公使出面，欲将“特别区”改为“公共租界”；妄图利用日租界毗邻德租界的优势，达到逐步蚕食德租界地盘的目的。1918年12月30日，日公使电令日本驻汉口领事濑川浅之进，要他联合英、法领事提议向中国北京政府要求，将“特别区”改为“公共租界”。此议遭到北京政府断然拒绝！1919年1月17日北京政府突然宣布汉口（包括天津）德租界所有道路由原德国名称改为中国名称，再次宣示“全面接管德租界管理权”。

从此二曜路有了自己的中国名字！

从此这块中国的土地，有了具有中华文化内涵的道路名字——一元路，一元复始；二曜路，日月光耀；三阳路，三阳开泰；四维路，礼义廉耻国之四维；五福路，五福临门；六合路，天地四方。北京政府这次迅捷果断的道路更名，当时报载，多少中国人流下苦涩又欢欣的眼泪！

以上这些历史碎片，都与二曜路有着直接或间接的联系，是多么好的爱国教育的素材，可是好多人或淡忘了，或不知道了！我写这些，并不是记住仇恨，而是希望我们及后代记住耻辱，一个积贫积弱的国家民族的屈辱！从而激励我们复兴国家民族的决心！

打捞江城记忆 钩沉三镇往事

德租界警察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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