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庆春|老春山房印话：歇却狂心

杭州浣花斋赵军先生寄赠新著纪念黄宾虹先生150周年诞辰画册《朴存画集》，收录诸多黄宾虹先生画作、书作，很多系首次发表的作品，读起来很过瘾。其后还收录两方印章，其中一方白文“歇却狂心”引起了我的注意。此印取法汉印，拙厚朴茂，笔线四周均破边，应该很适合钤于画作上作补空闲章之用。边款署“宾虹制”。据赵军先生介绍，此印系宾虹老刻赠给弟子叶少珊先生的，叶先生宝爱有加，常用于其画作之上。

歇却狂心

（黄宾虹印）

宾虹老不仅是大画家，还收藏古印，潜心研究金石文字，独自操刀治印虽不多，但每有出手便生拙古厚，与其画作、书作相得益彰。此印当为晚年所刻，从内容到形式都适合画幅之用。其晚年书画苍老醇厚，复归于朴，达到了艺术的至高境界。此印正是其审美追求的一个表达。

由此又想到了吴昌硕曾刻过的一方“狂心未歇”。于是找来缶翁印集，查看到这方朱文仿封泥风格的印是为其好友高邕之所刻，边款记录了与高邕之的一次相聚，“论心谈艺，依然有古狂者风”，便刻了这方相赠。那一年缶翁40岁，正值不惑之年，也是他艺术的起步阶段，自然有意气风发、雄心勃勃的欲望，这方印也代表了彼时缶翁本人的心气。受缶翁此印影响，我在40岁之前也曾刻过一方白文“狂心未歇”，以言心志，不过那时尚稚嫩不足观。如今已过知天命之年，对艺术的执着与挚爱初心未改，但更多的是理性和坚守，更渴望在为艺之深度与内涵上有所收获，少了年轻时的热情与狂野。固而看到宾虹老的“歇却狂心”，一下子萌发了心灵上的共鸣，有一种马上刻下来的冲动。

狂心未歇

（吴昌硕印）

顺势而为设印古玺风格的印稿若干。排列组合看，上面两个字分量过重，索性强化了上下的空间对比。有意选择楚简的“狂”字，借了左半部的“心”为下面一用，“却”之“谷”有意向两侧撑开，托住了头上的分量，且稍向左倾，打破由于上部排列较满而带来的沉闷，加上字与边栏的搭接和粗细变化，通盘就活泛起来了。

品味两位艺术巨匠的作品，从“狂心未歇”到“歇却狂心”，不难发现，这不是简单的岁月更替，其中包含了艺术发展的规律，即孙过庭所谓“平正——险绝——平正”三段论，令人颇多感慨。经典之作不仅给我们的审美带来愉悦，更重要的是其丰富的思想内涵与艺术信息能够启迪心智，引领新的创造，从而使艺术真正得以传承和发展。人到中年，心态更趋平和闲静，少了些年轻时候的浮躁与狂妄，而今能静下心来专心致志地写字刻印，享受生活和书法篆刻艺术带来的乐趣，岂不快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