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向红:幸福是什么

幸福是什么

刘向红

清早逛菜场是我近几年养成的新习惯。每当克服困难早起之后,面对满目鲜绿的菜场都感觉象是赚到了。因为早上的菜最新鲜,大棚菜、乡里菜,林林总总,常常能挑选到最合心意的菜。比如,在这样初冬的天气,竟还有新鲜土豆卖,小小的块头,浅黄的薄皮用指甲一抠就松脱,显然是刚刚从土里挖出来的,于是顺手买了两斤。当我在家中坐着小板凳刮着土豆皮,准备做中饭的时候,不知怎地就想起父亲在多年前不经意说的一句话来。
其时,大约是我上中专二、三年级一个寒假或暑假的假期,一家人都在家。他当时或许正为了什么事焦头烂额;也或者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事情,只是心情不顺。总之他忽然莫名其妙就对我说:“你们以后不用象我们这样辛苦了,上点班,下班炒个洋芋丝子呷,日子还是好过。”在我们老家,我们都称土豆为洋芋。那时,父亲大约已有强烈的预感,预感我前程不会如我刚考上中专时大家想象的那样繁花似锦,我们即将迎接泯为众人的命运,以后的生活不望餐餐大鱼大肉,能买个洋芋丝子呷,比他们强,他便认命。尽管他也已经开始后悔让我走跳农门的捷径去读中专。
父亲的生活,一辈子悲苦。出生时体弱,旁人都说带不活。好不容易带活了,有一天躺在摇篮里,因为眼皮上粘有一粒米饭,一只饥饿的鸡跑来啄,啄伤了眼皮,留下了永久的伤疤,他由此一辈子活在自卑和由自卑引起的懦弱当中。及至少年又丧父,他正上初中的时候,我爷爷因为胃出血倒在高中教师的岗位上。在邵东三中读书的父亲和正上邵阳卫校的大伯被家人从学校里喊回去种地,只留读书最厉害的二伯继续读。再以后,我父亲去学了个铁匠,打铁夹和马钉等铁货,后来又学会了打钢球,并且因为肯吃苦,成了远近闻名高技术的钢球师傅,打出的钢球圆溜溜地很标准,因为钢球不是泥巴球,需要舍得花大力气才能打圆,所以肯吃苦的父亲便成了最有名的师傅,很多老板远道慕名而来请他打工。打钢球工资高,但也相当辛苦,几千度的火炉,喷吐着熊熊火焰,夏天的时候,几台手工制作的大功率风扇呼呼猛吹也无济于事,父亲和他的徒弟每天都是全身湿透。
对于父亲来说,他一生辛劳,大部分时间都在超负荷劳动,也给他的身体带来了不少伤病。在他看来,我们能变成国家干部(当年一考起大中专院校,就自动解决干部身份,成为吃国家粮的人,比方说在学校时,就每个月有粮食补贴),有碗轻松饭吃,比如,能买个土豆炒来吃吃,不用自己种,就是幸福了。因为他只要不是在外面打工,是舍不得花钱去买土豆的。
幸福是什么?现在,我常在心里思考这个问题。
有时候,我觉得我生活得很痛苦。比如,我认为我运气不够好,我的生活状态不好,我遇到的某些人不好。但当我看到寒风中的乞丐,蓬头垢面,满身脏黑衣服看不见一丝原色,以及缺胳膊少腿的,立马感到足够幸福。比如,有房住,虽然不是洋房别墅;有衣穿,虽然不是大牌华服;有朋友,虽然大多属于君子之交。有句老套的话是,当你没有鞋穿的时候,别忘了,有的人却没有脚。
因为,我认为,幸福来自比较,来自知足。
父亲打铁,得来的钱,全是辛苦钱,分分皆血汗;而我坐办公室,只动脑不费大力,工资属于轻快钱。父亲每吃一个土豆,都要自己亲自去种,或者是打铁出大汗换来;而我虽然工资不多,但土豆是买来的,在菜场里在我父亲这一类人摆的摊上挑三拣四选来的(虽然我自觉很温和,从不居高凌下盛气凌人)。
别人在一线二线城市发展,我在咱欣欣向荣的大邵东也不错;别人动辄出国学习,我到长沙、邵阳学习学习也不错;别人悠闲得很,我每天累死累活,但很充实,没时间东想西想也不错;别人吃澳洲龙虾、鲍鱼燕窝,我盐蛋黄炒个土豆丝也超级不错。总之,只要一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人比我们更难,就对了。
当我们围着火炉看电视的时候,不要忘记边疆战士正在爬冰卧雪保卫祖国;当我们倒饭倒菜的时候,不要忘记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人吃不饱饭;当我们有时被骂的时候,不要忘了世界上还有人经常挨打。当我们总是浪费水时,不要忘了世界上还有很多地方缺水,连洗头洗澡都很困难。
因此,愚以为,幸福在当下,幸福在心中,幸福就是眼下无数细小的生活。我还是继续傻乐着,每天没心没肺地开心着好了。
(作者系湖南省诗歌学会会员、邵东市作家协会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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