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头条]胡耀文的诗《我进出世界的三种方式》(9首)
端午小调
五月五，是端阳，男女老少聚一堂；
吃粽子，挂馨囊，哥哥妹妹情意长；
门插艾，香满堂，龙舟下水喜洋洋。
飞龙在天兮，中正于位；
神灵浴兰兮，天人合一；
菖蒲献礼兮，佑我门楣。
五月五，是端阳，家家户户聚一堂；
吃粽子，挂馨囊，苍龙七宿源流长；
门插艾，香满堂，龙舟下水喜洋洋。
（注：根据江南端午节传统民谣小调整理而成）
20210607
周末有寄
你若不来，桅子花白白地开
湖水空空地蓝，小龙虾
在洞里吐着泡沫，不肯上岸
芒种已至，夏天开始发力
你若不来，谷酒自己酿着自己
向着那香郁的浓度，攀升
20210605
父亲说过的话
“做老实人，办老实事”父亲说；
“逢人且说三分话”父亲说；
“老实是无用的别名”父亲最后说
一个惯于沉默的人
一辈子也没说上几句话，就像
真理之口被糊上了泥巴
我懂得他的爱心、焦虑和矛盾
他见过投机取巧、沽名钓誉的人
他经历过祸从口出的年代
谨慎地信奉老实，又不断吃着
它的亏，相当于“哑巴吃黄连”
——他不想我也这样。可是
善的基因是否类同于莫比乌斯带
老实人——老实事——老实亏——
总在这上面循环，走不出来
20210605
迟到的歉意
惭愧，是我的粗心和忙碌害了你
我注意到你时，你几乎奄奄一息
头发蓬乱，形状不堪
身下的培土皴裂得厉害
至少一个月吧，没有给你喝一口水
也没有为你挪动位置，你怪我吗
抱着渺茫希望，我将你送到朋友的
绿植养护店，叮嘱他尽力救护你
三天后，你幸运地重新活过来了
小小的绿色身形，有了蓬勃姿态
抱你回家时，无端的，竟然想到了母亲
如果说死去的母亲在你身上复活
我毫不怀疑这是神创造的奇迹——
让她通过你回到我身边
我想到母亲临终前模样，那时
她就躺在接生了我们姐弟几个的老床上
不吃不喝，黄黄的脸色浮肿而平静，忍受着
苦痛的煎熬，头发并不蓬乱，哼声也是柔柔的
一念至此，悲从中来——
一整天，母亲的身影总在我眼前晃动
抱歉我的红豆杉，抱歉我弱小又坚韧的母亲
这迟到的歉意，已潮水般涌向我的眼眶
20210605
我进出世界的三种方式
这一生太过漫长，或相反。用文字构筑信仰
是必要的，做不了那灯盏，也可以做一个提灯的人
虫鸣、鸟叫，若天籁之音。深寺木鱼和暮鼓晨钟
敲打着永恒寂静。雨打乌蓬，风吹离草，雪盖梅花
取出暗夜的种子——黑芥菜。用汗水浇灌诚实的土地
获取自己一手一脚付出所得，安心品尝粮食的光芒
以上是我进出世界的三种方式：读写、聆听、劳作
借由这通道，我得以在此混沌尘世自由地出入
20210606
看见虫子就尖叫
小胡蒎已经长成了大姑娘
但有一样没变，就是见不得虫子
一见到虫子就惊叫连连
这个周末她回家，看到几只蟑螂在客厅里
闲庭信步，像是远道来访的客人
又引发了她的尖叫，立马给远在厦门的
她妈妈打电话投诉，责怪我没有做好家庭卫生
——是啊，前年单位发的杀虫剂，去年我当垃圾丢了
我讨厌那东西的气味，家里基本上只我一人
并没有其他活物，这几只蟑螂出现的时间不长
不知从何而来，它们的行动路径，目前仅局限于客厅
我对它们还比较陌生，没有立即下杀手
孩子，并非我心慈手软，我权且留它们多活两天
没事时看看他们的动静，可你本能的叫声惊吓到了它们
这些胆小的可怜虫，在第二天晚上就不知所踪了
20210606
给薇依
原谅我对你怀有崇敬之情、降卑之心
这是你并不需要的——
当暴力以美学方式流行，苦难就成为人类自我救赎的高岸
你知道：实践是一种美德
在低微的尘世，身临苦难才能挽救谎言
“上帝死了”，或者“上帝永不在场”，都不意外
我们来到人间，是小概率事件，是偶然，离开才是必然
“接纳虚无”吧，你说：“让光和重力主宰这宇宙”，
这浩荡人世，“善与恶的选拔赛”还在前仆后继地进行
20210607
读书经
“好读书不求甚解”——
读初二时，教代数的金老师这样说过我
那些枯燥数字确实令我为难
第一次小考我分数垫底——
他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下我的名字——
“耀文”，然后用板擦擦去“翟”那半边
当着全班同学说：胡耀文只剩下“光文”了
可爱的金，感谢你的激励——
你书教得好，尤其是笛子吹得好
夏天炎热的傍晚，从你寝室传出的悠扬笛声
曾带给我沁凉感受，俘获了一个少年的音乐梦。
生活所迫，初二上学期没念完我就辍学了
此后，我忙于生计——
边务农，边打工。读书成了劳累之余的补偿
没有了系统学习，只能一点点积累。
从懵懂少年到激愤青年，再转眼已是中年身
唯有读书，是我一直坚持的习惯，它让我
在这茫茫人世不至堕落，并能保持一点委屈的尊严。
20210607
扯草经
写下你的名字——草，我仿佛看见漫天的绿
在江南迷蒙烟雨中，呈现蓬勃生机
平凡而朴素的、卑贱而坚韧的生命举起
众多的小名：牛筋草、芨芨草、鸭跖草、益母草
女郎花、马齿苋、遏蓝菜、卷茎蓼、蒲公英、看麦娘
稗草、网草、水莎草、扁秆草、牛毛草、狗尾巴草
缤纷名字是说不完的。有些草，人也吃过，畜生也吃过
有些草，锄头也吃过，镰刀也吃过，也是吃不完的
农事正盛的时候，我双手沾满了草的汁液
我必除之而后快，一转身，草从我身后长了出来
20210607
胡耀文，男，湖北大冶人，作品散见于国内报刊，著有诗集《云水谣》《聆听花开》等，系中国诗歌学会、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
《新东西》编辑部
主 编：向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