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建国:想母亲
母亲于二零一四年古历八月初二的上午十一点离开了我们。我一直麻痹自己不愿面对这一残酷,悲催,冷峻的现实。
一瞬间,我与母亲阴阳两隔,成了两个世界的人。撕心裂肺的哭喊,捶胸顿足的撕扯,我知道,已无法将我的慈母再唤回到这个世界,唤回到我们新盖的院落,再与我们拉家常。生与死,就这样不能再置换,不能再挽回。不能!
母亲于二零一四年正月十一日因扫雪摔倒骨折,我们急忙送到县医院治疗,但因年事已高,更可怕的是她已患上肺癌,且已到晚期。心脏也有问题。得知这一消息。我们姊妹五人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为面对慈母染病而束手无策痛不欲生。
母亲坚强地与病魔进行着顽强的斗争,三个月,大小便就能够基本自理,五个月,就能移动杌子在院里走动。我们都为母亲能有这样巨大的变化而喜悦。谁料想,这喜悦短暂的我们都还来不及分享,母亲的心衰病魔,就猖狂的蚕食着她的生命。母亲感到脑涨气短,我们买来了脑心通胶囊,又在村保健站取了消炎、止痛、降压药等药品,就在我们姊妹五人商量着如何进一步治疗的时候,母亲就被疾病夺走了生命。有什么,还能比这子欲孝,而亲不待,更让人痛苦万分的呢?!
母亲生于一九三六年古历十月十九日,在人世间走过了八十个春秋。
母亲一生,风风雨雨,历尽沧桑,饱受痛苦。小时候,日寇侵华,母亲常常随着外祖母钻山沟,躲日本,颠沛流离,食不果腹,衣难挡寒。与父亲成家后,又遇上生活困难时期,尤其是三年自然灾害,生活异常艰难,母亲白天要在生产队里干活,晚上又要纺线织布。我们一觉醒来,母亲却还在油灯下纺线,母亲的身影被煤油灯照的很长,占满了整个窑背,只有那摇动的手臂突出一些亮光。冬日里,母亲织布时,手指头上全是裂口,渗透殷红的鲜血。过年时,我们一家人穿新衣,吃饺子,异常高兴。母亲的大年三十却从来就没有睡过觉。先是将我们姊妹五人的新衣服,一件件整理好,放在炕头,又开始准备春节的早餐。捏馄饨,包饺子,做菜。包饺子时,又在里面包上几个硬币,如果谁有幸吃到这些硬币,就预示着谁在这新的一年里,能够发大财,走好运。在那艰苦的岁月里,这小小的惊喜,给我们带来暖暖的记忆。但望着母亲因劳累而发黑的眼眶,我们的心里就隐隐的作痛。在那困苦的年代,母亲会将我们的春节搞的温馨而又甜蜜,煮的麻花和油饼放了满满的一缸,大年初一早上,带着我们点篝火,抱着弟妹在火上抡过来抡过去,弟妹的笑声在小院里荡漾。正月十五,会做节节高,兔子,老虎,麻袋,粮囤等面食。在那样困苦的年代,能够将我们的生活搞得这样有滋有味,多姿多彩,母亲为我们献出了多少么深厚博大的母爱啊!
及至我们姊妹五人成家立业,母亲又操碎了心,吃尽了苦。大哥成家时,父亲身上只有两元钱。全靠借贷为哥哥成了家。在那生活并不富裕,人们仅仅只能忙于糊口的年代,我们姊妹五人的结婚出嫁,无异于一次又一次的扒了母亲的皮,撕扯着母亲的肝。在那大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年代,母亲靠买冰棍还清了饥荒。自己不会骑自行车,就推着叫卖。又一个人在街上捏油糕贴补家用。还常常被市场管理人员撵的到处跑。
母亲一生对我们痛爱有加,以博大无私伟大的母爱给予我们无微不至的关怀。我小时候,到八里外的姑姑家走亲戚,母亲怕我们冻着,一个人拉着小平车来接我们回家。在北里念书时,要翻过一道深沟,大雪飘飘洒洒下个不停,母亲拿起扫帚,一下一下的扫到我的脚前,又关切地拉着我的小手,那温暖直达我的心房。那一年,我从柿树上摔了下来。左胳膊骨折,母亲一夜没合眼,让我靠在她的胸前,将左胳膊放在她的腿上,怕我受一点点疼痛。孙儿结婚时,她已是七十高龄的老人,没有一点经济来源,还要给孙儿的婚礼锦上添花。
这些年,我们的日子都渐渐富裕起来,母亲却依然自力更生,不愿拖累我们。自己一个人在老家窑院喂兔养羊,拾槐米,打酸枣,旋柿饼,还要帮我们照料庄稼。母亲常常借着月光深夜拔草到三更,又常常以她那柔弱的肩膀担粪送肥。2007年,我们弟兄三人都在西解移民新村建起了新房,想让她下来和我们一起生活,享受天伦之乐,她却迟迟不肯下来,不愿拖累我们。她就像一根蜡烛,默默地燃烧着自己,照亮我们的生活,又像一块炽热的炭火,温暖着我们的心。
母亲去世后,村里的乡邻都前来帮忙料理后事。二零一四年古历八月初六是母亲出殡的日子。礼宾先生按世代相传的礼仪为母亲祭奠。西解村的五个居民组共同组成锣鼓队来为母亲殡葬演出。南解祥娃的唢呐演奏艺术团奉献了精彩的曲艺节目,一曲“哭灵”使我们心如刀绞,泪如雨飞。
及至起灵时刻,阴沉沉的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老天爷似乎也在为母亲的离世而悲痛万分,事先安排的车辆都无法前行,所有孝眷都步行五华里前去安葬。不一会,身上的衣服就全湿透了。尽管大雨如注,浇透了乡亲们的衣裳,但乡邻依然纷纷前往五里地的窑院去送葬。
母亲就长眠在老家的黄土地上,静静的长眠在她耕耘了一辈子,充满艰辛,又充满收获喜悦的黄土地上。爷爷奶奶长眠在母亲坟茔的东边。母亲若在天有灵,在那个世界里,和我们的先祖们享受天伦之乐吧。母亲的坟茔后面的一条长堰是下涧的。坟茔离堰跟十步远,离这条堰的东堰头三十步远。我们以此为记,想牢牢记住,并让我们的子孙们牢牢记住,这块黄土。那里,有母亲的遗骨,更有母亲的灵魂。我深情地注视着这块黄土。
2014年9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