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寒论》二十八条,去桂去芍之辩
《伤寒论》有一条经方,为历代医家争论不休。
这,便是第二十八条,经方全文如下:
服桂枝汤,或下之,仍头项强痛,翕翕发热,心下满,微痛,无汗,小便不利者,桂枝去桂加茯芩白术汤主之。
桂枝去桂加茯苓白术汤方
芍药三两,甘草(炙)二两,生姜(切)三两,白术、茯苓各三两,大枣十二枚。
上六味,以水八升,煮取三升,去滓,温服一升。小便利则愈。本云桂枝汤,今去桂枝加茯苓、白术。
医界历代前贤争论的焦点为,此方是去“桂”还是去“芍药”。其大致有两派意见,谨以当代伤寒大家来讲,便是刘渡舟派与胡希恕派。
胡希恕接受了清医家吴谦的观点。胡老在讲《伤寒论》时有说:“这个桂枝去桂呀,这个桂也可疑,在《医宗金鉴》它改芍药了,我认为这是对的。因为它这个表还不解嘛,你把桂枝去了,拿什么解表所以应该桂枝去芍药,我们经常用也是桂枝去芍药。我认为《医宗金鉴》还是对的,这个书错字有的是。”
刘渡舟则遵循柯韵伯、陈修园的观点,并深以为唐容川深得此方之妙。刘老在讲《伤寒论》时说:“方后注说'小便利则愈',说明本方的作用不是发汗,而是通利小便,无须桂枝走表以解肌,故当去之。”
当然,还有第三派,即成无己的模棱两可派,不着意去说去桂枝还是芍药,只讲桂枝汤加茯苓白术为宜。
为什么会有如此争论?
细按无非是表证与“小便不利”的问题。胡派重在表证,要解表,便留桂枝去芍药;刘派重在利小便,不以解表为要,便去桂枝存芍药。如果依胡派来言,那仲景先师去桂枝不对,至少是《伤寒论》版本中去桂枝不对,所以胡老得出,“这个书错字有的是”之结论。“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何况鄙人也没亲炙胡老函丈,所以鄙人更有胆放言,当然不敢苟同。然,若以刘老注为准,细究其详解,又似有不大通之意。不大通之处,便在于小便不利与表证关系之问题。上边笔者说了,刘老深以为唐容川得此方之精妙那么,我们看唐容川是如何讲的——
“五苓散是太阳之气不外达,故用桂枝,以宜太阳之气,气外达则水自下行,而小便利矣。此方是太阳之水不下行,故去桂枝,重加苓术,以行太阳之水,水下行,则气自外达,而头痛发热等证,自然解散。无汗者,必微汗而愈矣。然则五苓散重在桂枝发汗,发汗即所以利水也;此方重在苓术以利水,利水即所以发汗也。实知水能化气,气能行水之故,所以左宜右有。”
试分析唐注,其讲五苓散证,自是解得真切明了,无须赘言,但解起此方中小便不利与表证的关系上竟是不大通,至少是让读者我辈有疑惑。比如“此方是太阳之水不下行”,何谓太阳之水?依文意来推,当属太阳经腑之水了。“重加苓术”?若以药性归经来言,二药一除中焦之水邪,也可除下焦水邪,而除下焦水邪,则又回归到五苓散证上了;如果不是五苓散证,便必是去中焦之水邪。那么问题就来了——既然是除中焦之水邪,为何还要说太阳之水?再何况,白术之药,重在健脾。此处“小便不利”,与太阳何干?
诸君还须读经文——
“头项强痛,翕翕发热,无汗”,这,当是表证无疑。因为无汗,可断为伤寒,寒气较重也,那就完全可以“寒邪直中脾胃”。中焦既中寒邪,脾气受邪失运化,脾主升清,清气不升,窝于心下,“心下满微痛”。为何“痛”?《内经》有云,“气伤痛,形伤肿”也。痛,也就反证明了脾气受伤损。那么,为何后边会有“小便不利者”?说清这原因,便须有点兵家思维了。
《三十六计》第三十计为反客为主。
原文曰:“为人驱使者为奴,为人尊处者为客,不能立足者为暂客,能立足者为久客,客久而不能主事者为贱客,能主事则可渐握机要,而为主矣。”
结合以上经文来解读“反客为主”,便就是,表证本为主症,因为寒邪重,直击中焦,脾气受损,致脾阳虚,起初这脾阳虚本为客,只因或势猛或日久做大,“反客为主”,成为主症。诸君知道,水液入内,须分三层次遴选:其一脾;其二小肠;其三肾。水液入胃,先经脾气运化,优质水液直升到肺,浸润筋脉;不太优质的,入小肠,小肠有分清泌浊的功能,将清水吸收,浊水进入下循环;到肾,肾将有用的水重吸收,将无用的垃圾之水排出。再言中医之脾,有部分小肠功能。今脾阳虚,优质水也不能很好地升清,分清泌浊,势必存留下来,小便自然不利。脾阳虚水停证,此时已经“反客为主”,头痛发热等表证哪怕仍在,除掉“主”,脾阳不虚,阳气必然外达,反为“客”的表证也自然一举亡之!
是故方中尽可去掉解表之桂枝。因为,此处此时因表证直击引起的客证,已升级为主证,桂枝解表无用是一,再者解表出汗更伤阳气,反不利于病除。那么,为何不去芍药?一因芍药本为养肝血,必主疏泄,畅三焦,利降水;二因芍药缓急解痉治其痛,还利于舒缓因寒邪直中的脾,使其不被湿滞也。
本文摘自《经方与兵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