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蹉跎，光阴荏苒。一季棉花告一段落，不知不觉间，初冬将临。大地成了秋的金黄，霜叶染处，非红即白。红者，霜打雪脱，人说霜叶红于二月花，非虚言。一层薄薄的霜，铺着叶，缠着树，覆盖着大地。裹着清晨的寒气，与农闲不期而遇。对一年忙到头的人来说，毕竟可松口气了。晒花到了收尾阶段，主要任务，就是将一些等外花，僵瓣花再边晒边打绒，使其能卖个稍好些的价钱。经一段时期的忙碌，吕芳终于可以稍松口气。农闲的到来，仓库保管的工作也随之轻松了许多。吕芳回城探亲，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告知我，城里电影院正放白毛女。场场客满。非常火爆。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吕芳落落大方，邀我一同赴咸城看电影。我感意外，也受宠若惊。看看工作还能放一放，借了辆自行车，直奔城里而来。正是下午时分，往街上的路，必经大队部门前的中心路，穿路而过。一男一女，男俊女靚，从心理上而言之，还得藏藏掖掖，唯恐让人看到，指指点点，说这些人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甚至添油加醋，女的花枝招展，男的香鞋靴袜。一点老社员的影子也没有，文不像个秀才武不象个兵。老社员看了不入眼，尤其是足不出户的老头老太看了，也必定要说上几句，乡内人硬出洋相。干部看了，免不了的批评：出洋相，哪有一点种田的样子。原来，那是个崇土，爱贫的年代，越土越光荣，越穷越显摆。曾经，有一位贫下中农出生的中年汉子，同一地主子弟吵架，理屈词穷之际，竟然摆出自己的身份：我们是贫下中农，贫下中农站在上风，骨头是香的。贫与富，是与非颠倒了的年代，大路上，骑个亮闪亮闪的自行车。蹬着悠闲的圈儿，手扶把手，揿个响铃，一身的出客打扮。更吸人眼球的是后面坐着时髦女郎，青春靓丽，绰约丰姿。神仙见了，也会羡而生妒。车将临大队部，冯明不想惊动里面的各路神仙。一旦被其发现，轻则叫下车来，说上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儿，甚至带着点儿冷嘲热讽。更有甚者，训斥几句：经谁批准的？到哪去，有什么大事？连珠炮式的提问，让你下不了台。一场愉快之旅将成泡影。想到这些，冯明发力，以百米冲刺之速，如电般地穿过大队部。吕芳不知何故，见车速突然加快，吓得赶紧搂紧冯明，将头紧贴冯明后背。冯明更觉动力倍增，箭也似的向公路射去。车上公路，如鱼入水。冯明减速，吕芳芳心直跳，惊魂甫定，问冯明何故。冯明笑而不答，稍待方说，为了摆脱那些干部们。这些人，大权在握，炙手可热。惹不起，能避则避。我俩今天出行，不为公，不为私，只为自己看电影，能不同他们接触更好。吕芳听了，似明白了冯明话中之意。心想：原来，冯明心中仍有不少的顾忌或余悸。这次同我前往，看来是一次不平凡之行。对冯明来说，可能还得有克服阻力的勇气。她对冯的印象又加深了一层了解。于是不加思索地对冯明说道：“冯明，知道我为什么邀请你看电影吗？”
对她的发问，冯明心想，你明知故问，我即知而非答。说道：我们是曾经的校友，又在同一生产队，且日日相见，同是紧密邻居。关系不错。这个理由够充分的了吧？吕芳说，多日以来，我们可说是相处日久，除了上述原因，难道你就不觉得，我们之间的友谊在不断加深吗？感谢你对我一以贯之的关心，帮助。特别是为我担担挑水，释我肩上重荷，解我体力不足之难。真的从内心感激你。我也知道，这种无私的帮助，一张小小的电影票是不足以补偿的。但毕竟表达了我的感激之情。父母亲常教导我说：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可我没有涌泉，至少现在没有。只能尽我之能而为之，我想，我一个从未处过对象，也无心上人的姑娘家，鼓起勇气的风帆，陪伴你——一位帮助我，具正义感，关键时刻，不顾一切而救人的大英雄。没有你，就没有我的今天，甚至早已魂飞天外，香消玉殒了，你给了我第二次生命。那天我溺水后，你救我的全过程，我早已知之且铭刻于心。今天，我的良苦用心与勇气，你能感受得到吗？何况，我俩有共同的爱好和追求。时至今日，我方知你对古代文学的痴迷与神往。可以这么说，是它，把我和你牵到了一起……话未说完，吕芳自觉脸上红潮泛起，羞得埋下了头。自己也不知，今天当着冯明的面，竟如此地大胆直率，一抒胸臆，将藏之心底的话儿一下子和盘托出，就如同捧着一颗滚烫纯洁的心儿，奉献给了对方，话已出，泼水难收。似乎又生丝丝的后悔之意。听冯明未作答，吕芳继续说道：冯明，原谅我，是不是说多了，说了些不该说的话，让你为难了。冯明不紧不慢地蹬着自行车，享受着吕芳的温情与炽热滚烫的字字句句。心里甜甜的，想着，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多少个日日夜夜的单相思，像一根紧紧缠树的藤。藤有意而树无情。而藤依然缠而不舍，一如既往，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终于藤的猛扎猛打，使树就范而入囊中。车轮滚滚，冯明看时间尚早，减速慢行，冯明幸福满满。车轮悠悠，载着一男一女，向咸城驰去。冯明终于说道：吕芳，我俩从素不相识，一路走来，时至今日。恕我直言。那个令人生情而荡漾的除夕前之日，我挑着担儿，与你并肩同行，就认定你是一位优秀的女性。性格开朗，善于思考学习，又非常漂亮阳光的女孩。至此以后，我的心里常盘旋着你的身影，你的一言一行，都镌刻在我的心里。我们担水换肩，将心爱之物，一直跟随我的桑树扁担给了你，就是希望能用它伴随你，一路前行，使你稚嫩的双肩少受些苦痛。我也从中寻找一些慰籍。
【作者简介】乔永星，1949年出生在上海，10岁随母亲下放回到盐城新兴公社。1966年盐城中学初中毕业回到农村，在农村生活二十余年后，随知青妻子返城。喜欢写些散文，小说之类，大多是农村生活题材。已完成《串场河畔》、《串场故事》两部系列小说和《学书》中篇小说以及几十篇短篇小说。累计近七十万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