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德籍文物专家付清远发声：王世襄所说承德损坏朱家溍捐赠家具一事不对

1.

这两天，网上有一组视频，引起了一些承德人的注意：承德籍文物专家付清远在《国宝大家说》节目里讲述承德避暑山庄的历史故事。

《国宝大家说》是北京广播电视台青年频道与中国文物保护基金会罗哲文基金管理委员会共同推出8 集特别节目，旨在探秘古建的密码，讲述国宝守护人的故事，继承、弘扬、传播中华优秀传统文化。

付清远的节目分上中下三集，在中集里，他讲述了文物专家王世襄所说朱家溍兄弟三人捐赠给承德避暑山庄文物家具在运输过程中被损坏这件事情的真相。

付清远说，王世襄先生所说的是不对的，应该让更多人知道事情的真相，因为这件事对承德避暑山庄影响问题。

王世襄（右）与朱家溍

2.

事情的起因是王世襄先生写的这篇文章：《萧山朱氏捐赠明清家具之厄和承德避暑山庄盗宝大案》，他在文章里写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1982年，王世襄先生所著《明式家具研究》脱稿，将由文物出版社、香港三联书店联合出版。但港三联认为在《研究》问世之前，宜先编印一本全部为彩色图版的家具图册，对 《研究》之推广更为有利。其意甚坚，于是又着手编写《明式家具珍赏》一书。

王世襄遍访京、津公私藏家，力求拍摄不同品种及造型的明式实物。朱氏旧藏亦在入选之列，为此遂有承德之行。

我持介绍函到达承德山庄，发现朱氏家具陈设在澹泊敬诚殿等处，仅有明紫檀架几案、乾隆蝠磬纹罗汉床及清式扶手椅等三五件。

接待人员称余均在库房。我要求前往一观，刚进门便大吃一惊。多年来认为最典型之明式坐具又最能显示明代神韵的紫檀坐墩，竟缺少一块牙子。

库房一角，堆着几件纹饰一致但认不出是何器物，仔细一看，原来就是曾放在朱氏书斋的乾隆紫檀叠落式六足画桌。因遭支解，一分为三，几桌分置，故一时未能认出。

... ...

离开山庄之前，库房接待人员在我的一再询问下，说出了家具遭受损坏的原因和经过。

1974年园中领导得知朱氏捐赠家具，派司机(姓名已记不清)开一辆有篷布卡车去京运回，经过兴隆，在客店吃饭，有人和司机商谈，希望卸下家具为他们跑五天运输。

交易谈妥后，司机把卡车上的家具全部卸下，堆在客店院中，只把篷布盖上，并未找人看守。五天后，把家具装上车，开回承德。因起运时未缠草绳或其他包扎，上下车时又野蛮装卸，致使家具损伤开胶，脱落的牙子也被人捡走。

为了不可告人的不法收入，使这批珍贵家具遭受祸灾。我听说后为之发指。回京后告知季黄兄，他面色突变，半晌说不出话来。长叹一声：“没想到捐赠竟送进了屠宰厂!”

3.

王世襄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是2003年承德避暑山庄发现骇人听闻的盗宝大案之后，于是，王世襄就把两件事写到了一起，他的本意是提醒文物机构应处处防微杜渐，提高警惕。

这篇文章收录在王世襄先生的多个版本的文集里，有《锦灰不成堆》《锦灰堆——王世襄自选集》以及王世襄逝世十年后的《锦灰堆选本》。

付清远，出生在承德喀喇河屯西营子，满族镶黄旗富察氏家族。现任中国文物保护基金会罗哲文基金管理委员会主任、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原总工程师。他于1977到1992年，在承德市文物局工作了15年，1985年任承德市文物局长，对避暑山庄和外八庙的文物保护有着特殊的情感。

他看到王世襄的文章后，觉得这件事不是事实，他就和王世襄先生说我回承德（去调查这件事），于是和文研院的刘志雄、杨树申一起专门回承德一趟。到库房专门看了这些东西，（这些家具）完好无损的在库房搁着呢，还拍了好多照片。又找了当时经手的承德文物局副局长田野。

田野局长是亲自经手这件事的，当时，朱先生要捐赠我们家具，惊动了河北省文物局和承德市人民政府，省局和承德市政府非常重视这件事，当时，承德市人民政府就和驻军24军商量，请24军派专车拉回这些东西，在拉之前，承德文物局副局长杜江专门带了一个古建的老木工到北京去，把这些家具用草绳子捆好包装好，过几天以后，24军派军车、有两个专职司机连夜从北京运回来。

付清远说，王先生听讲解员说要经过兴隆，实际上从北京到承德根本不走兴隆这条路线，要走滦平这条线，而且，（王先生说）我们是1974年这件事，事实上是七六年的事，年限也不对、路线也不对，这事就出岔头了。

付清远回北京后，把这些都如实的跟王先生说了，王先生就不好意思再说别的了，但王先生在后来他那本书上又写着“尽管他们承德这个把这件事过程跟我讲了，我还相信当年听的讲解人说的事”。

付清远说，事实上和王世襄书中写的不是一回事，而且是绝对不对的。

4.

王世襄之所以坚持他的看法，在一定程度上与李海涛的案子有关。他的文章这样写道：

当年接待我进库房看家具之人，姓名早已忘记，也不知是何职务。他透露了司机的违法行为，如进一步查究，定能发现山庄文物保管存在严重问题。

语云：“上梁不正下梁歪。”有胆大妄为的司机，其上必有胡作非为的主管。我深悔当时没有认真反映情况，建议有整顿山庄文物保管部门的必要。如及早整顿，则李海涛的盗宝行为早在十多年前就可能被发现，而不致使国家蒙受长期被盗的严重损失。

2006年夏，中国文物研究所派人去避暑山庄调查研究修复某殿的楠木门窗，询及当年派司机运回朱氏捐赠明清家具事件，回答竟和当年库房接待人员所云完全不同。

据称明清家具系由部队卡车运回。不论真相究竟如何，本人只能接受当年亲自听到库房接待人员的回答。

5.

著名文物专家罗哲文说：“在文博界，王世襄可以说是第一流的专家，年高、资深，当然术业有专攻，很多专家某一方面的研究可能很深，但是能够像王世襄那样既深又博的，却很难找到一个。他的生活环境、经历、个人关系很多方面造就了他'京城第一玩家’的地位，现在很难再能够出像他这样的人。”

朱家溍、王世襄都是文物界顶尖级的人物，所以这件事一出，很多人都参与了进来，包括马未都。

承德籍文物专家付清远对这件事发声，否认王世襄的说法，其实再找出更多的证据，比如完全能查到接待王世襄的那个人是谁，因为当时田野、杜江都在职，像王世襄那样的专家来承德，进入文物库房需要有一定级别的领导批示才能成行，所以找到那个接待王世襄的人最有说服力。

这件工作现在也还能做。

6.

《避暑山庄博物馆纪念建馆六十周年文集》里，有“六十年史事勾沉”，里面记载了这样三件事，可能有助于解开这件事之谜。

1976年，北京图书馆版本专家朱家濂、历史所宋史专家朱家源、北京故宫博物院清史专家朱家溍三兄弟，将其先父朱文钧老先生收藏的家传的珍贵文物——明、清之际的的家具，捐献给了避暑山庄博物馆，分别陈设于避暑山庄的四知书屋殿、烟波致爽殿及慈禧居住过的西所等展室。

这次捐献家具的运输，应该是付清远所说的1976年，请部队运输的，应该不会损坏问题。

接下来是发生在1983年的第二件事：

是年，将朱家濂、朱家源、朱家溍三兄弟两次捐献的文物33件，从北京安全运回避暑山庄博物馆，在云山胜地楼东配殿展出。

每次我看到这段儿文字的时候，对“安全运回”这四个字表示疑问。因为在记录第一次运回捐献文物时，没有这四个字，在1955年夏，从南京故宫博物院运回7707件（付清远说是7747件）文物时，也没有“安全”这两个字。

第三件事或许能支持付清远的说法。1993年8月14日至15日，国家文物局鉴定委员会专家朱家溍、杨伯达、杜遒松、耿宝昌来承德，鉴定核对包括避暑山庄博物馆在内的承德各文物收藏单位的文物精品。

也就是说，朱家溍先生两次捐献文物后，来过一次承德，按理说，他应该能看到他家捐献出来的文物，如果真的像王世襄所说的那样，朱家溍先生应该有话说。

7.

十年后。

一代大师朱家溍于2003年9月29日在北京溘然长逝，享年90岁。

2009年11月28日，著名文物专家、学者、文物鉴赏家、收藏家、国家文物局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研究员、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王世襄在北京去世，享年95岁。

朱家溍捐献家具命运的这篇文章，收录在《锦灰堆》（三卷），这是王世襄的自选集，他在自序里这样写道：

元钱舜举作小横卷，画名“锦灰堆”(见《石渠生笈初编》《吴越所见书画录》) ，所图乃螯钤、虾尾、鸡翎、蚌壳、笋箨、莲房等物，皆食余剥剩，无用当弃者。窃念历年拙作，琐屑芜杂，与之差似，因以《锦灰堆》名吾集。

玩儿了一辈子的王世襄是认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