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笔记：早春正月

梁东方

有固定的词语搭配是“早春二月”，但是随着整个环境逐渐变暖，即使是在北方，还没有出正月也已经有了25度的高温；夜里的最低气温更是创造了接近19度的记录。这样一来，早春正月也就成了可能。还在正月初九的时候，二环路边的木桃花就已经开了。

木桃花最出彩的就是在早春的时候花开第一枝，在本地绝对是乔木里首开花朵的纪录保持者。第一朵花的意思，就是在经过了漫长的秋冬季节之后，在久违了户外花朵而习惯了风雪雾霾的人类观感中，它是又一年里让人首先眼前一亮的颜色和形状。如果趋近去闻的话，当然还会有香味，可以招来蜜蜂的香味。即使坐在车里一闪而过的人也要迅速抬起手来指一指、感叹一句：花儿都开了！

在非交通繁忙的二环路边的话，尤其在公园里，它还会被人们被刻意地围观乃至凝视，会有许多人，在不同的时间于树下逡巡徘徊仰望拍照，既拍花也拍和花在一起的自己。人们据此判断春天已经来了，但跑出城去寻花的时候才发现，这个时候的花只开在城里。

准确地说，是城里的木桃花先开，郊外的、山野里的木桃花要开得略晚一些。在那样的地方，木桃大多还都是一些红色的骨朵，远看能看到整棵树都已经变成了一种因为密集的红色骨朵均匀点缀而形成的晕染的红，一排树、一片树便有了很具规模的变颜变色，只是凑近了看却又红得不明显了。

木桃在人间的使命是予人以惊喜，是让大多数人都有点喜出望外地叫出声来：开花了！

与木桃花在同一时间开着的还有腊梅，黄色的腊梅孤零零地在一片没有萌芽的枝杈之间突然绽放，没有叶子陪衬，没有其他任何植被的春意萌动的配合。像是假的，像是贴上去的。腊梅腊梅应该是腊月里开吧，正月里开已经是尾声了。腊梅和木桃，冬天的花和春天的花，在这个有点混乱的正月里并置了一回。

这时候开花的，还有最早的灌木花朵迎春。迎春的密集的枝条紧紧簇拥在一起，枝条上的花朵因为贴近地面，好像总是能找到整个环境里最温暖的位置；其实不单纯是这个原因，更是因为它们不怕冷。迎春要在乍暖还寒时候径自开放，以自己耀眼的金黄色带来明确的春意。

相对来说连翘就比迎春要不那么耐寒，它们的花期要比迎春晚很多。不过也不能一概而论，这一朵连翘花就和迎春一起开了。在一片不仔细看还不能发现嫩芽的连翘丛中，这一朵开得很唐突，让人有与看见木桃开花一样的惊喜。

从这些最早的花上抬起眼睛，遥望高远的天空，会看到春天的天空也像是有了花的大地一样，含了某种异样的韵致。

正月里的天空，再气候变暖，也还不会有烈日灼灼的情形，只是像沿海有水汽的地方一样，形成了有层次的云。有层次的云去掉了冬天的铅重，透着被遮掩的高远。虽然遮掩着，不论是人还是植被，都已经望见了那高远本身。

这就是早春时候。这时候寻找花朵与云天的蛛丝马迹，是自然而然的本能，客观上却也同时是为了确认春天的痕迹，为了呼应我们内在的需求。毕竟，生命总是需要常有常新的唤醒，需要与春天一致的舒展与愉悦。它作为一种开启意义上的审美体验，至关重要；因为由此开始的新的一年里的时序，将再次伴随你在天地间的途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