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芳老师(嘉木)
芳 老 师
作者:嘉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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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6年,我读初一,十二岁,芳老师十九岁。她高中毕业后,在镇办企业当了一年会计,因学校欠缺老师,又当起了临时民办老师。那年,她成为我们班的班主任,教数学、物理和化学。
她家与我家仅隔三四家,因街道是1974年从老街整体搬迁过来的,再加上当时她在县六中住校读高中,只有放假才回家,所以我们并无一点邻居姐弟之间的情谊。但邻居们对她的种种赞美,时不时飘入我的耳朵。加上她又年轻漂亮,让小小的我对她惟有仰慕,而不敢走近喊一声姐姐。大约她也不会关注到我这个个头瘦小、衣着寒碜、性格拘谨的小屁孩吧。
所以,当她成为我们的班主任,竟然还教数、理、化三大主科时,我并无任何喜悦,反而有一种隐隐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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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小学一至三年级,在随父母下放的一个乡村小学就读,那时还有一学期两次的考试,是真正的考试,闭卷。我算术考试基本上都是满分100分,语文一般也有九十来分。虽无人刻意排名,但在大家心里是稳居第一、二名的位置,这样就自然深受老师喜爱、同学佩服,生产队有点见识的大人也常常夸奖我有出息。
后来国家政策变动,我也随父母返城。那时候学校教育几乎处于瘫痪,很少正儿八经上几堂课,常常是上午草草上两节,下午就去参加集体劳动。我体质偏弱,人又不活泼,父母也不是有面子的人,所以在班上很没有存在感。别以为孩子的世界是单纯得没有任何杂质的,其实也有竞争有圈子,有打压有追捧。我曾经遭遇打压,但我性格倔强,不肯低头。毕竟是群孩子,也没有谁真正恶意针对我,只是再没有原来当“老大”的优越感了。那时候并不重视文化课,考试改为开卷,直到1975年才开始恢复闭卷考试。有一次竟然被老师家访,告知我娘,说我跟不上班级。那时读书似乎并没有什么前途可言,机会都是留给根正苗红的青年。我娘也没指望我成龙攀凤,能认几个字算个数就是娘的目标。
芳老师成了我的老师后,娘不指望我能出人头地,也没曾想让芳老师高看我一眼,只是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这姑娘是个读书的种子,为人也正派,好好跟她读书吧。”按照我对娘的了解,碰到芳老师后,应该会客气地拜托几句,让她不至冷落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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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在平淡中度过,眨眼,开学有二十天了,数理化陆续进行单元考试,我竟稀里糊涂地斩露头角,科科都名列前茅。从那时起,芳老师开始注意我这个近邻的孩子,并在班上大肆表扬了一番。久违了的鼓励,融化了我冻结已久的求知之心,唤醒了我学习的信心。我开始认真上课,认真做作业,上课不再是平淡无趣的事情了。我渴望着芳老师上课,喜欢被她提问。特别是连着几位同学回答不上来,她带着失望和愤怒的情绪让我回答时,我慢慢站起来,两手撑在课桌上,答出她希望的答案。每当我回答出正确答案时,我似乎看到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闪烁着无尽的欣喜。
渐渐的,我对芳老师少了份畏惧,而多了份亲近。遇到没听明白的问题或不会做的作业,开始“麻起胆子”(南方方言,鼓起勇气之意)向芳老师请教,每次都会得到耐心的指导。由于我多次考试成绩优异,又被芳老师肯定和重视,我开始在班上找回存在感。虽然知道初中毕业后,无论成绩多么好,都是靠推荐来决定谁可读高中。而我觉得读高中一定与我无缘,但我依然认真上课,认真做作业,开心上学。似乎被老师肯定、被同学认可就是我当前的人生目标,至于以后会如何,我也不再去思考这个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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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冬天,气温比往年更寒冷。由于家境贫寒,家里没有余钱给我添置冬装,勤劳而能干的娘就自己动手将我早已穿小的棉衣棉裤改大加长。她用父亲单位发的两条围裙给我做了条罩裤,兄长把自己一直舍不得穿的一件秋衫拿出来给我做棉衣的罩衫。这样算是比较完美地解决了我过冬的衣服问题。
教室窗户的遮风玻璃大部分已经损坏,学校不知从哪里寻到一小块油毛毡、一小块塑料薄膜,胡乱地钉在北面的窗户上。虽然教室内的亮度大大减弱,但好过呼啸的北风穿堂而过。纵使如此,教室内依然异常寒冷。为了御寒,老师会在上课后,组织大家搓手跺脚。教室里每天被弄得“硝烟弥漫”,但学生们依然乐此不疲,老师也顾不得尘土满天,待大家稍稍暖和一点,再开始上课。下课后,同学们会进行各种活动,让身体多些暖气。
芳老师的亲弟弟芳路,和我同桌,我俩用金鸡独立姿态,进行“斗牛游戏”(即金鸡独立对碰)。那天,芳路一时兴起,用力过猛,将我撞倒。我人虽未受伤,但兄长给我的那件罩衣衣角竟然挂住了课桌,撕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这下子我又惊又怕,恼羞成怒地爬起来,扑向芳路,将毫无准备的他按倒在课桌上,大声哭喊道:“你赔我衣服,你赔我衣服!”
5
回家后,我向娘说了学校的事,娘骂我不懂事,说芳老师对你那么好,怎么翻脸不认人还打芳路,看你还有什么脸见芳老师。其实,娘就是不骂我,我也意识到过火了,不该动手打芳路。唉,也不知道芳老师会怎么讨厌我。就算她不说我,我也没脸再去问她问题了。“算了,以后不问了,读书也没什么用。”
第二天上学,我心存羞愧,忐忑不安。可是,芳老师似乎并不知道我打了她弟弟,依然平静地上着课。不对,她应该什么都知道了,连望都不望我一眼。“芳老师,你别讨厌我,我知道错了”,“芳老师,如果我自己受伤了我是不会打芳路的,可那是我哥的衣服”......我在心里一遍遍嘀咕着,就是没勇气说出来。那一天我没情没绪,神情恍惚。
连续三天,太阳没有出来,朔风阵阵,寒气逼人。芳老师依然没有真正冲我笑过,偶尔瞥过来的目光似乎也是寒星点点。
第六天早晨,我独自慢慢地走向学校,郁郁寡欢。课堂上不再让我感到开心,老师不再是温暖的,芳老师是那么遥远。“嘉木,你等我一下!”身后传来了芳老师的喊声,昔日悦耳动听的声音,此刻夹杂着冷漠。我停了下来,没有转身,低着头看着脚。
“嘉木,臭小子,长本事了,敢和姐叫板,敢和姐赌气?这几天也不见你问题目,是难为情呢?嘻嘻。你和芳路的那点破事我知道,他没轻没重,是欠揍,事后也后悔弄坏了你的衣服,几次想向你道歉,但怕你不原谅他,不敢和你说话,要不,芳姐向你道歉?”芳老师笑吟吟地望着我,我一时不知所措。几天以来的懊丧与委屈,顿时化作眼泪涌了出来。“芳老师,我......”我抽抽嗒嗒满肚子话不知从何说起。
“好了,别哭,都是小男子汉了,要坚强。”说着,芳老师拿出一块白底红花的手帕,为我擦干眼泪,并从军色黄挎包中,拿出一本数学解析书放到我手里。
那一天,我和芳路和好如初;那一天,芳老师在我心里升华为亲姐、圣女;那一天,我发誓以后若有所作为,一定报答老师的关爱和宽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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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8年7月,我考上了县一中,芳老师考上了大学。若干年后,我成为一名高中老师,芳老师成为一名国家干部;我一路艰辛挣扎,芳老师一路鲜花掌声。无数次想鼓起勇气去看望一下老师,亲口说一声“芳老师,谢谢”,却迟迟未能如愿。
仅以此文,聊表对芳老师的感激之情和深深的思念。同时,也追亿那个青葱年少的再也不会回转的岁月。
DELICIOUS PAS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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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木,中学高级物理教师,工作闲暇之余,喜爱看书。偶心中有感,胡乱涂鸦诗文几句,博方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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