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是村庄的魂
村庄里有很多树,杨树、榆树、栗子树、核桃树和苹果树,它们或驻足在房前屋后,或屹立在村庄四周。树牵绊着村庄的思绪,又把思绪拉得好长,好宽。
村庄的生活,素朴,宁静。村人们延续着老传统,日出而起,日落而息,以最大的期盼和热情对待每一块土地。村庄上有过的人,发生过的事,分散在那么多线索当中,又终将汇聚在个体的生命轨迹和感受中。于是,老人们口耳相传,进行着总结的尝试。
不过,人有生老病死,代际更替,口耳相传中难免出现偏差或疏漏,接着叫后辈觉得不可捉摸,甚至是虚无缥缈。那么,总该找谁问问吧?问花草,花草一岁一枯荣,比人老得还快,糊涂得还早吧。问石头,石头默不作声,每一下回应,砰砰作响,都带着几分苍凉,说不出个所以然。问风,无根的风啊,一年到头从东刮到西,又从北刮到南,连它自己都说不清来时和去处。
而树从不乱走动。几十年、上百年前的那棵榆树和栗子树,还在老地方站着。我们走了又回来,蓦然发现,曾担心的枝枯树倒是多余的,连带着害怕的房垮屋塌都是不必的。便是世事发生了改变,树会记着,比如从什么时候开始,村庄的哪个人出现在它的身旁,那个人干了什么事情,又以什么样的表情和语言对着此景发出独有的感慨。
在村西,后山顶上有过的那棵大松树,是两百多年前建村时所栽,见证了村里几代人的历史,记住了几百口人的喜怒哀乐。冬夜里,山风吹过,巨大的树冠摇晃着,引领着稍远处的松林唱着歌。是的,松涛声如歌,却又比最美的歌声还要美上几分,简直为天籁,它徜徉在村庄的上空,伴着村庄入梦。
颇为遗憾的是,那棵大松树早在几十年前就没有了,不是毁于村人的刀斧,也不是结束于寿命的终结,而是死于日寇的锯齿。而后,乡亲们把大松树的遭遇写进了村史,写进了不朽的记忆中。他们每每谈起这段往事,话语中带着仇恨,感慨中满含惆怅。大松树在村庄的子孙们的心目中,不是一般的树,是村庄的命运树,是村庄的魂魄。依着大松树,后人可以追寻过往,还原出多少故事,或者演绎出无数动人的篇章,供人们温暖身心。
可是,哪一棵树没有过类似的待遇呢?树站着是村庄的目击者,倒下了是栋梁,而树干的年轮,甚至是树根,仍是见证者。终有一天,再也看不到它们的残存的躯壳,它还会活在人们的记忆里,成为某种特别的存在。
宋代词人秦观词云:“树绕村庄,水满陂塘。倚东风、豪兴徜徉。” 绿树绕着村庄,春水溢满池塘,沐浴着东风,带着豪兴的诗人信步而行。此景此情,想想都是美好的。词人也深知,这树,不管什么树种,都是村庄的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