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日时光】想起那些汤圆
想起那些汤圆
文/冰莲花
还在甜睡中,窗外的鞭炮兀自响起,炒豆似的爆裂声提醒我,元宵节的来临。
晨曦已经从百叶窗的缝隙里挤进来,卧室的墙壁反射淡淡的粉白。我却还慵懒地躺在床上漫想着心事。不用像平日那样匆匆起床,匆匆打着燃气灶,催锅里的牛奶快点荡起涟漪,也不用踏着急促的步子慌不择路奔向工作的地点。享受这假期的惬意,从心底叹曰:做老师,也有做老师的好啊。
今天是元宵节。想是家家都要吃汤圆的吧?
每年的正月十五,满大街商铺里都会摆满各式汤圆。有本地的,也外地的。
这时候回家探望父母,我总是要买许多汤圆带回去。
爱吃甜食的父亲最喜欢宁波汤圆,芝麻馅和花生馅的,皮薄馅多,咬一口满口留香。
记得小时候每次将汤圆煮好,摆在桌子上开吃的时候,父亲总要给我们讲讲他吃汤圆的往事。
父亲和母亲结婚后的第一个春节。母亲买了鸡、鱼等年货,还外加两斤汤圆。当父亲看到汤圆时,脸色大变,执意要母亲退掉,父亲说这汤圆是恐怕是世界上最难吃的东西了。
母亲是南方人,过节有吃汤圆的习惯,一再向父亲解释,汤圆挺好吃的,不信等我煮好了,你尝尝。父亲诧异的说,什么?这东西还要放到锅里煮?
原来,自小在北方长大的父亲,还是单身一人的时候,春节在商店里买酒,看见别人都买了这白色的圆溜溜的东西,一问说是叫汤圆,挺好吃的。父亲想,正愁着春节没有现成的吃食,就来两斤吧。买好东西,一出商店,父亲便迫不急待的从袋里拿出一个汤圆就塞到了嘴里大嚼起来,结果是可想而知,生汤圆差点让父亲翻肠倒肚。什么好东西,真难吃!一扬手,父亲把一袋汤圆扔在了商店门口的破纸箱里。从此,父亲认定这叫做汤圆的食物是最难吃的东西了。
母亲听得父亲这么一说,笑了,嗨,你吃的是生汤圆呀,怪不得呢!
父亲吃完母亲煮好的汤圆,咂着嘴说,这东西还真好吃呢。
父亲自小父母早亡,跟着一个会木工活的舅舅学了点手艺后,就一个人走南闯北,到处谋生。解放后好几年了,还是单身一人。后来经热心人介绍,才得以和母亲相识结婚。
四十多年过去了,父亲、母亲业已年迈,但仍爱吃汤圆,吃汤圆的时候,父亲母亲就笑呵呵地给他们的孙子讲当年汤圆的故事。
孙辈们听了这个汤圆的故事,总是笑说:爷爷,你那时真是傻呀!怎么会不知道汤圆要煮熟才能吃呀!
父亲往往在这个时候,表现出些许羞赧。他说:是傻呀。但这完全是因为从小就没有了父母,没有了家呀!
伸手推推身边的那个人,兴致盎然地笑说这个关于汤圆的故事,甚至把前几天在网上看到的关于几款特色汤圆的做法详尽地描述给他听。末了,情不自禁地哼起了那首学生时代就会唱的台湾民谣《卖汤圆》。
从头至尾,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静静地摩挲着我的手听我絮说。
这个时刻,我忽然心生感动。
一直以来,我总是在抱怨他,让我在遇见他后,过早地在围城里,在锅碗瓢勺交响曲中,在儿子的哭闹嬉笑中湮灭了燃烧在心底的诗的火焰。因为那时,我接连不断地在报刊上发表诗作,接连不断地收到来自全国各地读者的来信。有文友在报上撰文说,我是一颗新星,闪烁在自己的那个文学的天空,前途未可限量。
他对我的抱怨始终是不置可否。他只是陪着我走过那些平淡的日子,让我一日日捡拾起生活里那些美丽温暖的碎片,让我一日日感受生命和爱的厚重。
眼下,在我们如燕子衔泥般建立起来的家里,我们已经懂得彼此的眼神,已经熟悉彼此的气息。我们的日子从简单得有些单薄的诗行,已经走到了信马由缰纵横千里形散而神不散的散章。
我对他说:知道为什么要在一年的第一个月圆的日子正月十五吃汤圆吗?“圆”意味着“团圆”、“圆满”,早在宋代就已有元宵节家家吃汤圆的习俗,取其平安吉利,合家团圆之意。
时间如水流过,太阳把它一缕金色的光束射在我家客厅阳台的窗棂上了,说累了的我,拿起前几日才买的雪小禅文集《不是我,是风》,斜倚在枕边慢慢赏读。而他翻身坐起,说,我去给你煮汤圆了。
【尘世一朵莲----04】发表于2017.2.10石河子日报玛河文学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