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飞：连说一声孤独，也显得那么多余

燕子飞，真名胡燕芳，湖北人。写诗是因为先相信沉默是金，后来不相信。

约稿编辑：行顺

诗八首

燕子飞

南墙传

找不到北的女人一头撞到墙上

必是那传说中的南墙吧

果然是的

南墙被撞开一个洞

传说这女人是口水做的骨肉

果然是的

南墙之外继续有南墙

这口水做的女人不怕撞

撞到南墙都不回头

果然是的

妈妈

妈妈，人家说我越来越像您了

说话的声音像

走路像，眼睛像

妈妈，年轻时

你不怕活在别人的口水里

想大声喊叫就大声喊叫

这一点我永远没有机会像您了

妈妈，现在，我一天天老去的样子

真的是跟您一模一样

也是在人群里找自己

找来找去原来不在人群里

信

雨停，我的南瓜秧子长得真好

想起你做南瓜圆子过年

待客

把那些艰难的日子过得那么好看

后来，我出嫁

以一个下岗女工的身份

经常带孩子回娘家

你坚决不给我吃南瓜

杀鸡炖汤。两个鸡腿都给我的大孩子

给我喝汤

奶水多起来，我的小孩子长得白白胖胖

现在，我用不同的身份开会、上班、参加活动

遇贵人，也遭白眼

我借住私家花园

吃南瓜藤、南瓜花，我吃嫩南瓜

老南瓜煮汤

这些都是买来的

我也种南瓜

但我种的南瓜，花开得多，瓜长不大

我会时常想起你做的南瓜圆子

98年，洪水，也像这样大雨倾盆

那年平安夜，你走了，68岁

现在我54岁

这么些年过去，跟你谈起这些

我不像是跟父亲倾诉

而像跟兄长谈心

奔跑和静止

假如你没有贫穷过

你无法理解一无所有人的富有

她空旷的身体能容纳疾病、伤害，打击

和来路不明，以及去无行踪

你爱她，需用灵魂

奔跑和静止，都不能企及

假如你不够强大

最好不要因为好奇

而深陷谜底

中年述

嗯，是的，像落单的雁

需要几声欢叫

打破寂静

对于天空，和湖水

我知道的不多，也不需要很多

鸟和鱼相爱的故事

我至今认为是个传说

如果不小心闯了敏感区，请原谅

这个季节实在是太尴尬，冷也冷不得，

热也热不起，说什么都显得词不达意

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弯曲的小路走起来也是悬崖

膝盖凉了，得受苦，需要藕炖排骨汤，暖一暖身子骨

给我一片绿叶，就是森林

给我一个回应，山谷轰鸣

而一言不发，我看得比天空还要大

我在你的空旷里，左右为难

连说一声孤独

也显得那么多余

玫瑰谷

它千年都在

它昨天在

它昨天在那里等过我

我一生可能就见它一面

它给我绿色、鸟鸣

水

它给我的也给过别人

哪有什么关系呢

别人哪能像我一样，爬山一次

等于又活了一次

涉一次水

等于爱过一回

七峰山看樱花

我在平地，天空在头顶

站高两百米，天空在头顶

到达八百米，天空还在头顶

我不打算攀高了

樱花漫山遍野

山顶有几处，如雪如白发

山中鸟鸣。山中蛙鸣。山中鹅鸣

山中喧闹，人声鼎沸

也有寂静处，独自寻来后

再看樱花，如满天烟霞

白的依然如白，红的如红

粉的如我若有若无

生活 

桂花开是每年的事

我养的桂花开是今年的事

由此，我决定继续种植植物

并且将疆土扩展到我越来越肥沃的身体

我将成为庄园主

我甚至看到我身体上的草

没人收割得了

我勤快的父亲母亲

一个走了，一个老了

他们终将弃我不顾

想到这些，我越发卖力

开发荒芜

令我飞扬的，

不是你注视的目光，

而是我年轻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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