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理解号称可以打败所有神曲的珊蔻的Lost Riv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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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st Rivers Sainkho Namtchylak - Lost Rivers
01
很多人第一次听到这首歌，会认为一辈子只会听它一分钟，绝不会听完一次。
有人把它解释为纯粹的实验音乐，仅仅是为了试验人类声音的表达极限。也有人认为它是一首丧曲，或女巫的诅咒。
昨晚，我戴上十几年买的 DT990 耳机听这首歌，单曲循环听了十多次。
这首歌不是太平盛世的乐曲，而是为少数需要它的人准备的。
如果有几天，你觉得被这个世界憋得喘不过气来，又翻出年轻时代听过的那些重金属、死亡金属，觉得还是无法宣泄，那就不妨戴上耳机，去听听Sainkho Namtchylak的lost rivers。
02
流行歌曲直接用歌词去传达，歌词即情感。
古典音乐则是一层编码系统，这种编码系统，你也可以叫调制——解调系统，作曲者和演奏者要表达的东西，通过音乐本身编码，观众收到了，就能理解。这种编码方式，是有特定的文化背景的，这个文化圈的人听得懂，另外文化圈的人就会完全不懂。
比如说你让河南农村的农民听肖邦的葬礼进行曲，他们很难想到这东西和葬礼有关。因为在他们的文化圈，葬礼是吹吹打打，和唢呐伴奏的哭丧曲。
文字可以伪装，声音却无法伪装。著名相士水镜先生说：「上工相声」，就是说声音比形状和气质更直接泄露内心。
lost rivers 舍弃了传统音乐的模式，用最直接的声音表达最激烈的情感。当歌手要演唱这样的歌，她必须完全沉浸入一种冥想，被那种冥想中的意象感染，然后把声音作为内心感受的投射。
既没有歌词的表达，也没有通过乐曲的编码，这种未经编码的声音传递的情感失真是最小的。
你听到别人的惊呼或抽泣，就能明白他的情感。并不需要用avant garde或「实验音乐」这样高雅的名词，即便完全不懂任何音乐的人，也可以听明白那是在声嘶力竭的痛苦嚎啕。
聆听嚎啕，让嚎啕激发你的情感，让大脑产生诸多意象。
音乐是一把犁耙，把你的心田梳理一遍，翻出许多埋葬的感情尸体。
03
1991年，苏联突然解体了。一切原有的信仰失去了，一切原有的秩序失去了，找不回传统，也找不到未来。
1993年，Sainkho Namtchylak在录音棚里录制这张声音实验专辑的时候，她脑袋里想着困境中看不到希望的人们。
她的父母就是在那个时代郁郁而终。
她自己也成为一个无根的人。
图瓦人并不因为出了一个国际级的歌手而自豪，反而认为她在图瓦传统音乐里融入西方现代先锋风格是一种叛变。几年后，甚至有人袭击她这个「叛徒」。
她成为德国人，住在奥地利，她不再是图瓦人、俄罗斯人，更不是苏联人。她要试验的音乐不是图瓦音乐，不是俄罗斯音乐，也不是奥地利音乐，她只是一个无法定位的人类的音乐家。
无论是她熟悉的图瓦音乐，还是奥地利的古典音乐，或者摇滚和rap，都无法表达极端绝望的感觉。
于是，她决定用嚎啕来表达。
04
当我聆听Lost Rivers，浮现的是这样一个场景：
在遥远的辽阔平原上，有一座古代的城。这是一座战争中的城，外面被敌军包围，无法出去。所有试图逃出去的人，都会被杀死。
城里的粮食一天天减少。终于有一天，守城的士兵抢走了大家的粮食，民众只能在饥饿中等死。
有些人吃树叶，有些人抱着树啃树皮，有些人把纸张和棉花嚼碎吞下去。但是他们还是一个个死去。
一个小女孩看到自己的亲人一个个死去，却毫无希望。
终于有一天，士兵的粮食也吃完了，守城的将军开始躁狂，下令任何东西都可以吃。
女孩看到城里没有几个人了，她忽然解脱了。她知道再过几天她也会成为食物。在她被消化后的几天，士兵们也会开始自相残杀。
谁也无法逃脱，一个个等着死亡的命运。
最后，这座城成为一座死城，所有人都安静了。外面的敌军不费一兵一卒，占领了这座城。他们在城里没看到一个活人，只是每到深夜，都能听到一个女孩的嚎啕声传遍全城。
那就是Sainkho Namtchylak的 Lost Rivers。
05
还有一种苦难是永远无法挣脱的牢笼。
如果你是一只从小关在笼子里的黑熊，被喂着简陋的食物，身上插着一条管子，主人每天从这条管子里抽取你的胆汁，这就是你一生所有的意义。
经常有黑熊不堪忍受这样的折磨，用爪子撕开自己的肚皮，让自己的内脏流出来，死在笼子里。但是，养熊的人也会有更好的办法，他们把黑熊的爪子去掉，或者把四肢都固定住，即便是自杀也绝无可能。
偶尔有想绝食自杀的黑熊，或者熬不住饥饿的痛苦而最终放弃，或者会被更严厉的鞭笞责打，最后受不了酷刑而选择了依然吃东西活下去。他们一直抽胆汁到年老体弱，再也抽不出足量的胆汁，然后被处死抛弃。
还有一些黑熊，她生下来就是为马戏团表演服务的。她不想站着，主人就会用一条铁链绑在颈部，把她的头吊起来，她若不是双脚站立，就会窒息而死，为了不被勒死，就得站着不断走路，最终把双腿和脊椎变形，成为适合站立行走的熊。
一旦她学会了直立行走，一生就是在萝卜加大棒的生活中度过。她永远不会吃饱，因为吃饱了食物对她就没有控制力。她永远不会有自由，因为无法逃离牢笼和锁链。
一生所做的事，就是去完成主人要她完成的各项表演。她也曾试过反抗，最后一次次被毒打，而最终失去了反抗的勇气。就这样一直到死，或者到完全没有力气表演了，失去了价值，而被废弃处死。
如果这样的熊会唱歌，他们唱出来的歌声，一定是Sainkho Namtchylak的lost rivers。
06
在叶尼塞河沿岸的南西伯利亚，有一个古老的狼人传说。
一群被巫婆施以巫术的狼成为人类无法征服的动物，他们横扫整个草原，无论是牛羊，还是人类，都被吃光。人类逃避的唯一方法，就是念一遍巫婆传授的咒语，把自己伪装成狼的模样，混在狼群里。
每次得到猎物，狼人都要和其他的狼一样去抢，若是不去抢，就会被发现是伪装的假狼，其他的狼会一拥而上把他撕碎吃掉。
一个女孩就这样念了咒语，变成一匹狼人，她和狼一起吃，横扫一个又一个村庄。女孩眼睁睁看到她的一些朋友、亲人就这样葬身狼群，却没有任何办法。而她自己也是其中一个施暴者，必须和别的狼一样撕咬那些亲人好友的身体。
她猜想一定有很多人和她一样是假狼，但是她不知道如何鉴别，因为任何人都不能露出自己不是真狼的迹象，否则就会被撕碎。所以，没有办法能够鉴别谁是真狼，谁是假狼。
就这样过了很多年，有一天，一场大火从天而降，把无数的狼烧死，也破了咒语。这女孩成为唯一的幸存者，她看到那些死去的狼，都一个个退去狼皮，成为人类的尸体。
真正的狼早已全部死光。或者从来就不曾有过一匹真正的狼，所有的狼都是人类伪装的，仅仅因为一个传说，人人都进入了这个巫婆的魔咒。
她成为草原上唯一的女孩。而草原上的人类，都被她和这群伪装为狼的人类消灭了。
她望着空荡荡的草原，嚎啕大哭。这嚎哭，就是Sainkho Namtchylak的这首 Lost Rivers。
07
人类只是地球上的匆匆过客。总有一些人会遇到无法摆脱的命运。
那种命运就是围城中的绝望者，是笼子里被抽取胆汁的熊，是变成狼的那群人。
如果命运可以改变，它就不是命运。如果绝望可以消除，它就不是绝望。在真正的绝望面前，你除了声嘶力竭的嚎啕之外，没有任何语言可以表达，因为你连祈祷的可能都没有。
或许你可以想着我跟你说的故事，试着戴上耳机，去听听Sainkho Namtchylak的Lost Rivers，单曲循环听一个下午。
因为也许有一天，你会陷入那样绝望的心境。你会发现自己现在无法摆脱的命运苦难中，发现自己只是被捆住手脚抽取胆汁的笼中黑熊，发现自己只是巫婆咒语中的狼人。
那时候，即便你绝望了，还是可以温柔地想起在1993年，有个叫Sainkho Namtchylak的图瓦女人，为你这样的人唱了这样一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