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夕照深秋雨（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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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玉真公主若有所思，元丹丘忙示意李白，让他将近来所写佳作送呈公主。
此时的李白，一心要做超脱尘俗的隐士神仙，立志访遍天下名山大川。他这一时期的作品，大多借天下美景，抒豪迈之情。
李白从袖中取出他自鸣得意的两首诗，一首是《访戴天山道士不遇》，一首是《峨眉山月歌》，恭恭敬敬地送呈公主。
不知为何，眼前的李白，却让玉真公主恍惚间想起了两年前的王维。
他们都是一样的意气风发，一样的才情横溢，一样的送她诗作，一样地请她赐教，可结果呢？
玉真公主闭了闭眼睛，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品鉴李白送过来的诗。
她先看《访戴天山道士不遇》：犬吠水声中，桃花带露浓。树深时见鹿，溪午不闻钟。野竹分青霭，飞泉挂碧峰。无人知所去，愁倚两三松。
她微微颔首，觉得“无人知所去，愁倚两三松”一句，还是有些意境的。
再看《峨眉山月歌》：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夜发清溪向三峡，思君不见下渝州。
她放下诗作，越过李白和元丹丘，望向窗外的远方。她仿佛看到了峨眉山上那轮高悬的秋月，看到了平羌江水中那流动着的月光。山月和江水构成的意境，无疑是清朗、秀美的。
“思君不见下渝州。”她在心中默念李白诗中的这个句子，怔怔地想：“他思君不见，尚可下渝州。我呢？纵然日日思君不见，也只能叹息着长夜的寂寥、锦缎的孤冷，满怀愁绪，唯明月可知罢了。”
见玉真公主沉默不语，元丹丘以为她看不上李白的这两首诗，心中有些着急，就灵机一动，说：“公主，太白不仅擅长写景，还擅长写人，何不让他当场为公主赋诗一首？”
元丹丘的话，打断了公主的思绪。她缓缓回过神来，说：“好，但作无妨。”
李白倒没想到元丹丘还有这样一出，不过这难不倒他。
眼前的青城山，云雾缭绕；脚下的上清宫，如人间仙境；座上的玉真公主，如神妃仙子……
一盏茶功夫，李白就吟成了一首赞美玉真公主的五言古诗《玉真仙人词》：玉真之仙人，时往太华峰。清晨鸣天鼓，飙欻腾双龙。弄电不辍手，行云本无踪。几时入少室，王母应相逢。
吟罢，李白心中甚是满意，期待得到玉真公主的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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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真仙人词》将现实世界与神话世界融为一体，用神话的表现手法烘托玉真公主九天仙女一般的超凡脱俗，编织了一幅极具美感的神仙画面。
玉真公主自然听懂了李白诗中对她的赞美之意。先是说她前往华山，作“鸣天鼓”之术，又乘龙上天，双手弄电，行于云而无踪迹。最后得道成仙，修成正果，去嵩山的时候，连全真教祖师王母娘娘也会亲自恭迎她……
李白连用“往、鸣、腾、弄、行、逢”等动词，一气呵成，愈发显得她仙风道骨、法术高明、行迹飘忽，行为不凡。
李白的浪漫，李白的夸张，让她不由自主想到了王维的儒雅，王维的内敛。王维和李白，是多么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呐。
如果王维也愿意这样热烈地赞美她，该有多好！
可是，如果王维真的这样，或许就不是王维了。
她想起了半年多前在骊山别馆举行的诗会上，她点名让王维写《奉和圣制幸玉真公主山庄因题石壁十韵之作应制》。在众人羡慕钦佩的目光中，王维却不骄不矜，一如既往地从容淡定。用他那手漂亮的草书，闲闲地写来：
洞中开日月，窗里发云霞。
庭养冲天鹤，溪流上汉查。
种田生白玉，泥灶化丹砂。
谷静泉逾响，山深日易斜。
……
王维就是这样，从来都是轻轻拿起，轻轻放下。
而她欣赏的，不正是他身上那份内敛含蓄、优雅从容吗？
李白本以为玉真公主会对他的诗赞不绝口，不想她却半晌都没有发话。
他和元丹丘都一定无法料到，当公主看着他的作品时，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个才子。
空气似乎僵住了，气氛略显尴尬。
良久，公主才将目光从远方收回，客气地笑了笑，说：“李公子，你的诗豪放飘逸，洒脱不群，将来必能自成风格。我先收下了。”
李白也是聪明人。公主这番话，貌似在表扬他。其实不带丝毫个人喜好，无非是给他一个台阶下罢了。
于是，他抱拳作揖，说：“多谢公主赐教，李白定当继续努力。”
元丹丘也看出了公主客气背后的勉强，忙施礼道：“公主，贫道和太白已打扰公主多时，还请公主见谅。我们先行告辞了。祝愿公主无量寿福。”
当李白走出上清宫时，有几分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的失落。
他知道，他的豪阔奔放，他的热情直接，不是玉真公主欣赏的类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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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这首西汉苏武写的《留别妻》，恰是王维和璎珞婚后的写照。
或许，对于有些人来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但，对王维和璎珞来说，婚姻却是爱情的延续和升华。
婚后的日子，他们才子佳人，在一片轻罗幔帐、温袅香薰中，对坐调笙、抚琴长弹。如此岁月静好，连天上的神仙都羡慕不已。
济州的冬天，显然比青城山冷得多。
这日傍晚，王维从衙门归来。一路上，朔风凛冽，大雪纷飞。王维头戴斗笠，身披斗篷，边走边想：“如此冷天，家中的木炭该添一些了，明日就去集市采办。”
不知不觉就到家了，王维掀起帘子，推门而入。璎珞听到推门声，忙迎了过来。
她一边将一个罩了一层小碎花布的精致的铜质汤婆子塞到王维怀里，一边替他脱去被雪花濡湿了的斗篷，说：“王郎，外面很冷，你快暖暖手吧。”
屋外冰天雪地，屋内却春意盎然。这一室的春天，是他的璎珞带给她的。
王维沉浸在这浓的化不开的温暖和甜蜜中，情不自禁地在璎珞脸上偷了一个香，带点坏笑地说：“璎珞，有你在，我怎会冷呢？你就是我最好的汤婆子。”
璎珞娇嗔地看了王维一眼，说：“你几时也会这般贫嘴了呀？”
“好像，从遇见你那天开始吧。”王维继续坏笑。
璎珞笑着拉王维坐到炕上，蹲下身去，替他脱去半湿的棉靴，换上一双早已在火炉上薰得热乎乎的棉鞋，说：“家里的木炭快用完了，我今日趁雪停时，去了一趟集市，买了一筐。卖木炭的张大爷特别热心，一直帮我将木炭送到家里才走。”
王维一阵心疼，忙拉过璎珞的手，轻轻摩挲着，温柔地说：“璎珞，从小到大，你这双手，从未干过粗活。如今，为了我，你却什么都做了。我不许你这样操劳，让我来做，好吗？”
“王郎，你忘了吗？我曾对你说，我愿去锦绣，解簪环，布裙荆钗，风雨相依，和你共偕百年。家里的这些活，本该就是我身为一个妻子应该做的。其实，当我在做这些的时候，我心里特别快乐，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我是你的妻子。”璎珞深情的眸子，久久地看着王维。王维用更深情的目光，回应了璎珞。
或许，世间最好的爱情，就是只因我是你的妻子，你是我的丈夫，我就觉得拥有了全世界。
其他的事情，都已不再重要。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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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吕瑜洁，浙江绍兴人，毕业于厦门大学历史系。
著有亲子教育畅销书 《我的心里住着一个孩子——写给女儿们的50封信》，在京东教育类书籍中排名前十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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