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馆那一夜风流
何必为部分生活而哭泣,君不见全部人生都催人泪下?
后晋宰相桑维翰,未出仕时说,老天欠我三样东西“上债钱货,中债妓女,下债书籍。”等他当官之后,一天跟朋友喝酒说,你喝一杯酒,我给你说个悄悄话:“吾有三悦而持之,一曰钱,二曰妓,三曰不敢遗天下书。”又说:“吾衒露太甚。”我太显摆了,自罚一杯。
四方指南海为烟月作坊,以言风俗尚淫。今京师鬻色户将及万计,至于男子举体自货,进退恬然,遂成蠭窠巷陌,又不止烟月作坊也。可见开封当年卖笑情状,女色男色都有。
这两则都出自《清异录》,陶榖(谷)写的,从后唐后晋后周到北宋,都有他的官当。
一段一段看着,很好玩,有趣好玩的事情俯仰都是,只怪他没多写点。
后来,看明人蒋一葵的《尧山堂外纪》,忽然看了陶榖的八卦,有一则说,党进太尉给他了一个侍妾,有一天下雪,取雪水烹茶,谓姬曰:“党家儿识此味否?”姬曰:“彼粗人,安知此?但能于销金帐中浅斟低唱,饮羊羔酒尔!”陶默然。
他本想显摆清雅。却不想这女子说他只会销金帐喝美酒唱歌!他默然了,清雅是清雅,比不了钱多?
还一则容后再说,先说说党太尉的事儿,猛将自不用说,有一天他回家,看见其子裸跪雪中,问之,知其得罪大夫人被缚,太尉自裸体命左右缚于儿旁,母夫人问何故,太尉笑曰:“你冻我儿,我冻你儿。”顿时觉得可爱极了。
回到陶榖这儿,他有一宗桃色事件,并且是在出使过程中发生的。
当时他还在后周皇帝柴荣那儿当翰林大学士,当时后周国力强盛,柴荣就有些想法,想要增加点国土面积,就派陶榖去南唐探虚实,去哪儿,现在的南京。那时南唐是后主李煜他爹在位,陶榖前脚刚到,太守韩熙载就接到密报,谁送来的?北周宰相李谷,他的好朋友。信中说,陶榖骄横,小心为妙。韩熙载也不个省油的灯,一见陶使者,果然趾高气扬,言语傲慢。他好像有理由,后周比南唐大多了,强多了,我来是视查工作的。韩给他来个冷板凳,先在驿馆住着吧,好吃好喝招待着。想见皇上?我们皇上正养病……半个月过去,一个月过去,皇上还在养病。皇上不接见,没办法交替只能住下。
接着,韩用美人计,有个名妓叫秦弱兰,韩找着了,去驿馆当服务员吧,没事多去陶使者房里,叠叠被子,磨磨墨啥的。秦美人就去了。陶使者给迷住了,问她的家世,说他爹也是驿馆工作人员,一下就怜香惜玉了,俗说的是,良宵苦短。完了,还写了一首词给她,做个念想吧。
有个这墨宝,皇上的“病”好了,摆了国宴接待他。李皇上端着酒杯给他敬酒,这货愣是不接杯,李皇上手都举酸了,他还是无动于衷。
李皇上就叫歌女来喝歌,给陶使者助兴。秦弱兰出场了,唱的是:好因缘,恶因缘,奈何天,只得邮亭一夜眠?别神仙。琵琶拨尽相思调,知音少。待得鸾胶续断弦,是何年?
中间再个啊,啦,哎。陶榖一下愣在那儿,脸红得像猴子屁股,敬酒不吃,这回抢着喝酒,喝得烂醉如泥。
等他醒了,韩载熙跟他说,回去跟你们皇上说,南唐不是好惹的。回去也没有来时风光,几个小官提了一壶酒送到郊外就罢了。柴荣没干多久,天下姓赵了,后唐也到头了。
故事到这儿要是结束了,他就是道貌岸然一点,也不至于厌恶他,可又在一本里遇到他,
这两天看一本散篇的合集,里头有一篇写他的:
李后主得青石砚。墨池中有黄石如弹丸,水常满,终日用之,不耗。每以自随后归朝,陶谷见而异之砚大,不可持。乃取石弹丸去,后主拽其手,振臂就马。后主请以宝玩为谢,陶不许后主,曰:惟此砚能生水,他砚皆不可用。陶试数十砚,水皆不生。后主索之,良苦,陶不能奈,曰:要,当碎之石。破中有小鱼跳出地,即死。自是砚无润泽。选自明人《珍珠船》。
南唐后主李煜降宋,被押解开封,被封违命侯。他自带一个好砚台,陶谷看见了想要,砚台太大抱不走,拿走了砚台里的石丸,后主求他,给你别的古玩行不行?这个砚台我用惯了,能自个生水。他一试,果然。后主苦求他留下,他说,你要,我把它摔破它。一摔,里头出来一条小鱼。
读之黯然,后主没了这方砚,没过多久被太祖赐死了,因为他写,故国不堪回首明月中。而陶谷夺砚,夺之不得,就毁了,可能是报当年出使被后主他爹羞辱的仇,可那分明是他自作自受。
附:这几日,忽然来了兴致,想把书里看到好玩事情,记些下来。写来匆匆,少不了有弄错的地方,各位看着哪里不对,不吝赐我。另外,春天正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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