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痴”乾隆,出过《富春山居图》收藏乌龙
近日,故宫博物院举办的“几暇怡情:乾隆朝君臣书画展”向公众开放。通过“乾隆宸翰”“宗室书画”“词臣书画”“君臣唱和”四个单元,展出了故宫博物院所藏的乾隆朝君臣书画百余件,其中有90%保留着清宫文物原貌。
乾隆热衷于书画鉴赏,但水平有限,在书画作品上大量题跋、钤印更是为后人调侃甚至诟病。甚至还闹出过《富春山居图》的收藏乌龙事件,令人啼笑皆非。然而,在这之外,乾隆却没有下令让任何一幅作品陪葬。如此看来,“书画痴”乾隆的轶事倒称得上让人“忍俊不禁”。
乾隆热衷书画收藏
晚年自称“十全老人”的乾隆,在清朝是位战功显赫、治国有方、文韬武略的皇帝,他还是中国历史上实际掌权时间最长的皇帝,时至今日,乾隆依然是备受关注的主角,甚至一度成为“网红”。
“网红”乾隆在许多书画名作上一盖就是七八十个甚至更多印章,把书画作品上盖得满满当当的,题跋也如同后世的“弹幕”一样在书画作品上“刷屏”。这一行为也让不少人觉得“完全破坏了书画清新雅致的品味”。
这也说明了乾隆是一位“书画痴”。乾隆十一年(1746),乾隆帝收藏到了“书圣”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还有王羲之之子王献之的《中秋帖》以及出身琅邪王氏的王珣的《伯远帖》。乾隆开心得不得了,特辟养心殿西暖阁为“三希堂”,用来放这三件稀世珍宝,亲自题写匾额并撰《三希堂记》。乾隆帝对这三件宝贝高度评价,称它们是“希代墨宝之冠”,不仅在上面大量题跋,而且心摹手追,曾言“合临不下数十本”。
细细欣赏、反复临摹之余,乾隆还在书法上写上跋文,指责前人在王羲之真迹上题字,惋惜地表示这些题字破坏了《快雪时晴帖》的意境。此外,乾隆还喜欢在艺术品上盖章。据《乾隆宝薮》记,乾隆有印章1000多方,常用的就有500方,就像当下的女同胞喜欢收集不同色号的口红一样,任谁都阻止不了他对印章的狂热。当然,在一些人看来,乾隆这些加盖印章的行为其实也算是文人生活的一部分,它为古代书画的流传有序作出了贡献,还为古代文物提供了附加值。
乾隆皇帝对于文物流传有序所做的壮举确有其事。乾隆八年(1743)、乾隆九年(1744)以及乾隆五十六年(1791),乾隆皇帝分别组织大臣编订了《秘殿珠林》《石渠宝笈》初编、续编。将清内府书画按照收藏地点与品类等级划分,详细记载内府藏书画内容、尺寸、材质、作者、款识、印章、题跋等信息。内容系统详细,几无遗漏。直至今日,依然是书画研究者在研究中查阅的重要资料。
乾隆的书画收藏影响了从宫廷到民间的书画收藏与书风走向,同时也吹起了皇宫里的文艺之风,一批宫廷画家脱颖而出,很多用书画投乾隆所好的大臣也由此出现。史料记载富察·傅恒都曾多次向乾隆敬献书画,其中包含《富春山居图》子明卷、王羲之《袁生帖》、苏轼《二赋》、韩干《画马》、米友仁《潇湘》等图。
乾隆不喜欢宣扬这些作品的来历,往往声称这些作品都是“偶得”,例如他在《富春山居图》子明卷上就题跋道:“是年冬,偶得黄子久《山居图》。”
“书画痴”乾隆帝就这样拿着这些稀世珍品,在工作之余躲在自己的“三希堂”里,煞有介事地题跋、盖印、御批,很有一副古字画鉴赏界泰斗的派头。
两幅《富春山居图》
书画鉴赏其实需要很深的功力,在这方面乾隆确实算不得专业。不懂鉴赏的乾隆,免不了错把收藏的伪作当真迹,大臣们一同鉴赏时,看皇帝那么喜爱,哪怕看出了伪作的端倪也不敢道出一二。乾隆去世后,他收藏的许多所谓真迹被证明是赝品。其中最让人大跌眼镜的就是《富春山居图》乌龙事件。
《富春山居图》是元代画家黄公望1350年创作的纸本水墨画,是中国十大传世名画之一。乾隆对《富春山居图》的喜爱程度从满卷的题字就看得出来。画卷上的空白处几乎都被他写满了,这让乾隆创下了中国历史上同一人在同一画中题跋最多的记录。古代文人画讲究“留白”,但在乾隆写题跋的时候,这样的标准就不存在了。在空白处题跋甚至已经不能令乾隆满足,于是《富春山居图》画面中的山上,也被乾隆填上了题跋。
令人大跌眼镜的是这幅乾隆题满了诗词的《富春山居图》竟然是个高仿。这幅《富春山居图》本是明代文人为了学习《富春山居图》而一比一临摹的作品,跟原作几乎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后人为牟利,将临摹者的题款去掉,伪造了黄公望题款,伪造的题款上说:“子明隐君将归钱塘,需画山居景,图此赠别。大痴道人公望。”意思是黄公望的好朋友子明将要回到钱塘了,子明想要画一幅山居的风景图,黄公望就把这幅《富春山居图》在子明离别之时,作为礼物送给了子明,这幅作品便被后世人称为《富春山居图》子明卷。
乾隆对这幅画的真伪也起过一次疑心,但并不是来自于他对作品的品鉴,而是来自于一本书对《富春山居图》的记载,乾隆发现书中的描述和自己所收藏的这幅《富春山居图》有些出入:
有一天,乾隆在处理公务之余翻看《沈德潜诗文集》,发现沈德潜记录了一次自己看到《富春山居图》时的惊喜感受,还有对富春山居图的精细描写,甚至还写下了《富春山居图》上所有的名人题跋。乾隆再次拿出自己手中的子明卷对比欣赏,边对比边在其上题字道:“乙丑夏,沈德潜进其所为诗、古文稿,几暇批阅……所记题跋、收藏始末甚详。”这一对比乾隆便发现了个大秘密,他发现自己手中子明卷的题跋竟然跟《沈德潜诗文集》中所记录的不一样。
乾隆有没有意识到自己收藏了假画呢?不,自信的乾隆爷怎么可能认为自己错了呢。而且自己都写了那么多溢美之词在画上了,如果最后证实把赝品夸到了天上,简直就是在自揭其短啊。那么乾隆会不会认为沈德潜老先生在诗文集中收录的是假画呢?不,才高八斗的沈德潜老先生也不会看错的。
于是,乾隆最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这两幅《富春山居图》的确不一样,但这两幅都都是真的,只不过是黄公望为富春山居主题创作的两幅作品罢了。乾隆还给这两幅图各自取了个名字,以示区别:一幅叫《富春》,一幅叫《山居》,加起来就成了《富春山居图》——“画痴”丝毫没怀疑过自己的品鉴能力。这一观点的证据就被乾隆写在《富春山居图·子明卷》上,乾隆题跋道:“《山居图》,笔墨苍古,的系真迹。而德潜文中所载沈、文、王、董、邹氏五跋,有董、邹而缺其三,且多孔谔一跋,以为《山居》与《富春》自两图也。”
《富春山居图》的真与伪
“书画痴”乾隆当然要把两幅《富春山居图》凑齐,于是他命人去打探沈德潜所描述的这幅画的下落,得知其被清代著名鉴藏家安岐收藏了。安岐祖上几代都为盐商,家资巨富,故而安岐本人自幼饱读诗书,喜爱鉴藏书画古董名作,据《文端公年谱·康熙五十九年》记载,安岐收藏的书画古董名篇中,上至三国魏晋,下至明代末期,收藏范围极广,数目甚丰,其中有许多历代精品,《富春山居图》真迹也位列其中。
按说皇帝想要某幅作品也得旁敲侧击地找原藏家商量,但还没等乾隆爷张口,安岐家就家道中落,让他不得不把家中收藏的很多古书画拿给书画圈的达官显贵们品鉴,希望能让这些不得已要被卖掉的作品有个好的收藏家接手,自己也能换个好价钱。但在士农工商排序的封建社会,商人尽管富有,但地位低下,盐商世家出身的安岐没有机会直接把画卖给乾隆。安岐接触到了乾隆的宠臣富察·傅恒,富察·傅恒自己并不喜欢书画,但他知道乾隆喜欢,就用书画顺势讨好皇帝,把这些作品给了乾隆。乾隆不费吹灰之力就名正言顺地获得了《富春山居图》的真迹。
可好笑的是,尽管乾隆将真伪《富春山居图》对比着看,但还是觉得伪作比真迹好,他继续在伪作上不断写着题跋,甚至每看一次都要用流水账一样的诗词在画面上感叹一番。乾隆至死不知他爱错了,之后很久才被人称“徐半尺”的徐邦达先生分辨出真伪。不幸中的万幸,恰恰是乾隆误把赝品当真品,才让真迹免于沦为乾隆“流水账日记本”的命运,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诗人”乾隆
中国自古诗书画印不分家,故而乾隆除了喜欢鉴藏,还特别喜欢作诗。
历史记载乾隆一辈子写的诗超过四万首,而乾隆活了大概89岁,如果乾隆从10岁开始写诗的话,那么基本上每两天要写出三首诗出来。乾隆的创作数量几乎与《全唐诗》持平,更是远远超过大诗人李白、杜甫的产量。
不过乾隆和李白、杜甫的诗作质量完全不在一个水平上。作品基数巨大却找不出几首好诗,所以很多人都不知道乾隆写过什么诗,除了那首大臣帮他圆上的《飞雪》。这首诗是乾隆看见天上飘起片片雪花,诗意大发,写下了前面的三句“一片两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九片十片无数片”。然而在写最后一句的时候,乾隆开始犯难了,不知道这一句应该怎么写才能称之为点睛之笔,所以就一直空在这里。
乾隆的臣子中有纪晓岚这样有才的人,在看到这三句怪诗之后,便明白了乾隆的难处。纪晓岚就说,自己看见漫天大雪,突然想作一首诗出来,但觉得自己写的不是太好,只能沾沾乾隆的光把这首诗给续上,于是就加上了一句“飞入芦花都不见”。现在,这首诗放在小学一年级上册的语文课本里面,成为了小学生必背的诗文。但如果没有这最后一句点睛之笔的话,这首诗简直就是打油诗。不过语文课本上并没有写明作者的名字,也许从严谨的学术研究角度而言,不能说这就是乾隆爷的诗,也许这件轶事多少有些戏说的成分。
虽然乾隆皇帝喜欢在书画上“牛皮癣”似的盖章和题跋,其品鉴能力让后世人忍俊不禁,但联系他在品鉴作品时难以掩饰的喜悦之情,这些也都情有可原,而且他也做到了自己所推崇的“寓意与物”的境界。更重要的是,“书画痴”乾隆对待这些他喜爱无比的书画作品,也都是留给了后世人的,没有将任何一幅书画作品为自己殉葬。如此看来,世人的啼笑皆非,更应该被理解成对这位“画痴”的忍俊不禁。(李炫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