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文三 | 从箍桶匠到古籍修复师（下）

    从箍桶匠到古籍修复师（下）

——记金华市级古籍修复师朱志明

2015年朱志明在义乌市区开了一家古籍书店，成功地进行了由收书到既收书又卖书的转变。由于一些书已经破损，他就开始了学着修旧补破、揽收藏书家们送来的各种烂籍纸片、对外承接古籍修复补贴家用的古籍修复生涯。

有一天，书店里来了一位客人，他相中了一本关于书法方面的书，大约有50来页。这本书经过朱志明的修补之后，已一分为三，成为上、中、下三本，书的品相大为提高。

客人问：“这书多少钱？”

朱志明说：“这部书是我的镇店之宝，不卖的。”

客人说：“你既开书店，书又放着，不卖是何道理？”

因为不想卖这部书，朱志明故意开出高价来，说：“3万元你就拿走。”

客人对这三本书翻了又翻，看了又看，最后居然真的掏出钱来买走了它。

朱志明对我说：“卖了这部书，虽然赚了不少钱，但我还是有些舍不得。这部书是云南昆明的一位大学校长所用的书，这位校长去世之后，他家后人当垃圾来卖，而我却把它作为镇店之宝来看的。

早些年，一些品相比较好的书，朱志明只要稍作修补就可以出卖，但大部分的书破损比较严重，凭他的水平还修补不起来。起初，他把古籍送到装裱店里修复，但价格太高，难以承受。而一些破损严重的古籍，连装裱匠也束手无策。思来想去，朱志明决定亲自动手修补古籍，而古籍修复是一门专门的技艺，这就需要拜师学艺。

从上世纪90年代末期起，朱志明先后赴成都、西安、昆明、扬州、北京等地拜访民间古籍修复高手学习修复技艺。还自费赴京参加过两期国家博物馆举办的古籍修复技术培训班。从行内人士来说，古籍修复南北各不相同，流派众多，由于他碰到什么问题，就请教什么问题，最终修炼成了一位融各地独特技艺于一身“杂家艺人”。

2007年，朱志明正式开始对外承接修复古籍的工作。他说：“古籍经过代代相传，存在虫蠹、龟裂、污渍等病况，修复师就是给书治病的医生。一本受损的古籍从开始修复到修好入库，大致要经过十几道工序：制定修复方案、拆页、编号、配纸、调浆、修复、平整、折页、修剪、整理、压平、装订。每一道都要细致小心，有些步骤还讲究一气呵成，不可中断。特别是宋版书，一招一式更为考究。”

在古籍修复中，最难的是配纸。为使古籍保持原貌，尽可能选用材料相同的纸。由于时代的变迁，一些造纸工艺已经失传。比如开化纸，是“清三代”皇家古籍中的御用纸，禁止民间使用，现在制作工艺已失传。修复时，只能根据原纸做衬纸，或者取用矿物材料，在接近纸上取羊毛刷轻刷，使之慢慢接近原纸张，然后用高密度海绵吸干。这种方法往往一次成不了，要反复两三回，最终成为比原纸淡一点的衬纸。其目的是避免在与旧书重叠时加深颜色。

朱志明以修复明代古籍为主。白棉纸印本是明代刻本的一大特色，尤其在正德至万历年间大为使用，也成为明版好书的代称。寻找白棉纸就成为他修复古籍的重要任务。根据史料记载，白棉纸产于云南腾冲县，他就到腾冲县走村串寨访问，经过了三个多月的寻找，最后在云南一个地处偏僻，几乎与世隔绝的地方找到了这种白棉纸。

古籍修复中的浆糊被认为是首要机密，而且南北有别。他告诉我说：“我的浆糊都是自制的。浆糊主要由面粉调制而成。先把面粉揉成面团，再在水中洗出淀粉，把面筋去掉。洗出来的淀粉，还要用清水再冲洗澄清三遍。然后在淀粉中加入花椒、明矾、麝香、樟脑丸、冰片等物品调成浆糊。这种浆糊既能驱虫，又可防止墨迹晕染和霉变。”

现存下来的古籍往往经历了虫蛀、鼠咬、火烬、脆化、酸化、粘连、絮化等磨难。每一种磨难都不好对付。被酸化的，得采取酸碱中和的方法，把古籍的书页泡在碱性溶液里；书页粘连的，得给古籍包上皮纸和毛巾，放在竹屉蒸笼上蒸熏，让纸张间的墨汁和水渍慢慢化开。因此，古籍修复的每一个动作都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会对古籍造成严重伤害。

古籍修复中最头痛的是毁损程度严重到必须揭裱的书。这种书大多是善本、珍本，已被数代收藏家所经手，而从前已作过修补。他拿起放在桌上的《五经读本》对我说：“这本书是明代的，但在清代已作过修复，几乎每页都有三分之一的内容缺失，而且都是虫蛀造成的。”朱志明指点说：“这本书的墨汁很好，内含冰片、麝香、珍珠粉等名贵中药，所以虫子不敢吃有字的地方，却把没字的空间基本上吃掉了。对这样的书，唯一的修复方法就是揭裱。”

所谓揭裱，就是把装裱上去的纸揭下来。揭裱是一道很难的工序，技术复杂，稍不小心就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所以古人说，古书画非到了“蝴蝶翩翩舞”的破烂程度不揭裱。朱志明说：“我把这本书放在高压锅里蒸，用了4天时间才揭下完整的一页。

朱志明说：“古籍修复是一项历史悠久的传统技艺，2008年被列入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在修复工作中，他始终遵循修复四大原则：最少干预原则、整旧如旧原则、可逆性原则、最大限度保留历史信息原则。

目前，朱志明已修复古籍400多册，其中比较珍贵的善本有：明嘉靖刻本《宋学士文集》、明嘉靖模宋世彩堂白棉纸刻印本《昌黎先生集》、明万历刻本《千金翼方》、明万历二年白棉纸刻本《古今寓言》、明万历白棉纸刻印本《六臣文选》和《指月录》、清顺治甲午年白棉纸刷印本《汾草》、清康熙精写刻开化纸殿本《御制文二集》、清雍正精写刻杭州府本《西湖志》、清乾隆殿本《御纂医宗金鉴》、《卫灵公章文》等。

为此，他曾多次受邀至浙师大、金华博物馆、东阳市博物馆、东阳市档案馆及义乌市图书馆等处开展古籍收藏及修复方面的知识类讲座，为普及古籍文化作出了自己的努力。

朱志明，从一个箍桶匠，成长为金华市级唯一的专业古籍修复师，这是生命的嬗变，也是他自己努力的结果。就全国来说，也就几百位专业古籍修复师。这是他的荣耀，也是我们金华和东阳的荣耀。

2021.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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