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 | 江南古镇的小吃店,都有什么好吃的?
风物君
江南人都在吃什么小吃?
我们跟同里镇的老同里人聊了聊。
江南的小吃店怎么做小吃?
我们跟同里第一点心店老板兼师傅聊了聊。
沈斯铁与南园茶社中人
沈斯铁,吴江评弹名家,长期于同里南园茶社驻唱。
席间有沈父、沈母及诸位亲朋,都是评弹票友,也是生于斯长于斯的“老同里”。
袜底酥是同里最有特色的糕点,因其形似鞋底(袜底)而得名。制作袜底酥的主要原料是面粉和猪油,辅以糖、盐、葱碎、芝麻等,成本低廉,广受欢迎。摄影/张律堂
茶社正门进来,青砖地面的水渍尚未褪干。左侧窗边的七星灶倒映其中,吊子中蒸汽翻腾而出。右手边的柜台上,各类茶品一字排开,有江南原产碧螺春、龙井,也有近年来愈受本地人喜好的普洱、铁观音。戏场在二楼,拾阶而上,抬头就见“南烟晓市”的匾额挂于正中。楼梯扶手上的黑漆,被百年来往的茶客抚摩得光滑油亮,边缘露出柚木自然的纹理。
二楼的空间敞亮了许多,面向戏台坐下,一位西装搭配衬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先生走近来,端上一杯盖碗茶、一筐葵籽、一碟袜底酥,做出一个“请”的手势。从20 世纪初款款而来的民国遗风,从这茗香的清幽、茶点的质朴、乡绅的优雅中不经意地流露。沉浸于茶香与古韵的氤氲,一时忘了自己何以身处此地,直到邻桌满席,有在此等候之言方才回神,视席间一容貌清朗者正是沈斯铁,忙起身相暄。落座后,沈斯铁一一介绍了同桌的各位,其中已年过耄耋的两位老者,正是沈父、沈母。聊起年轻时在同里的记忆,二位依旧清晰如昨。
“那是旧社会了……”似乎老人们都爱用“旧社会”这个词代指新中国成立前,强调时代的分水岭,“旧社会我们对吃不讲究,平时没什么吃的。”沈父笑道,言语中的洒脱是对温饱不足年代一去无返的坚定。“饭店也有的,原先叫宜昌福,后来的大众饭店,每年开春以后黄鳝就上市了,响油黄鳝大概最早就是他们做的,后来从同里流传出去。
以前像这样快到年底了,那个谷香村氽的爆鱼也是很多人买的。过年过节吃的多,我们同里这边二月二要吃撑腰糕,清明前后酒酿饼、麦芽塌饼,六月六吃馄饨、面,过年就要吃大肉馒头了。还有四月十四神仙会,六月廿三洒得水,那时候的救火会,就是消防队这样的行业协会组织的洒水比赛,人们都到河边来看,这种时候大人们总是会买一点吃的给小孩子们,三角包里面装的桔红糕、长生果,都是不好吃多的,藏在口袋里慢慢吃……”
语罢,托起茶舟,揭开碗盖,抿了一口碧螺春,回味良久方才入喉。
爆汆小鱼。摄影/李坚强
“我们那时候没有这些了,洒水弄都没看见过。”沈斯铁和几位票友在一旁回忆起他们年少时的同里,“同里么,糕点最好了,我小时候吃的酒酿饼,那个皮子真真煞薄一层,里边满满的赤豆沙都是他们自己炒的,刚刚烤好的饼外面是脆的,咬下去里面融化的猪油溢满嘴里……别的地方吃不到,真的没有。我有的同学工作去外地了,还年年叫我寄给他们。”
酒酿饼。摄影/毕林忠
说到这儿,一旁众人连连应和道:“对,别的地方真没同里好吃。”听着这些语调中毫不掩饰的自豪感,想起幼时自己也看着母亲做过酒酿饼,并不需要太复杂的工艺,皮薄馅厚是制做过程中舍得放料,不惜成本追求品质的完美。
“现在做的也没以前好了,”沈斯铁随手拿起一块食碟中的袜底酥,“以前这个上面芝麻都在当中,师傅仔细,不会像这样弄到边上去的……”想来或是从前食材不足,才会有这种仔细和专注。也难怪对于物件和手工技艺的厚古薄今常成为一代人的感叹。而这些单纯、质朴中的专注,则写就了同里人对味觉的原生记忆。
徐连章。
同里人,从事传统小吃业40 多年,同里第一点心店老板兼师傅。
蒸好的青团子摆上台面,为同里的冬日清晨增添了一分暖意。摄影/刘晓玲
当年沿着这条河来到同里最繁华的街道,第一次踏进店铺的徐连章才18 岁,刚刚从学校毕业,分配到这家国营点心店当学徒。看着老师傅们和面、打皮子、起锅烧汤……当时他大概也不会想到,这工序繁琐又考验体力的活计,自己一干就干了一辈子。
凌晨三点是徐连章每天起床的时间,40 多年习惯形成的生物钟比任何闹钟都管用。不管寒冬还是酷暑,天亮以前的小镇总是静悄悄的。徐连章踩着自己的影子,步行来到位于竹行埭的铺面,将店门木板一块块移开。
40 多年,老街多次改颜换面,只有这家不大的店铺还在原来的位置,卖着同样的点心。打馄饨皮是每天要做的第一件事,面团手工揉至筋道,放进从20 世纪沿用至今的面皮机里切成半透状。再将锅洗净,边煮水边开始包制三四碗量的馄饨,等到水也煮开、里外灶头的煤球都备好、店堂里的八仙桌椅全部摆放整齐,徐师傅的妻子就来到店里开始帮手了。
两个人分配工序,虽然也是忙碌,但配合相当默契,这边揉面那边蒸包子、这边烙麦芽塌饼那边切梅干菜馅、这边将做青团子的南瓜叶碾细那边用鸡头米下锅与大米赤豆煮粥……不一会儿菜单上的点心种类几乎都备齐了。
徐连章指着厨房一块写有“国营饮食服务公司”的门帘说:“以前我们都是公家的,2000 年的时候转私营,店里的员工集体投票,然后就转给我了。虽然是苦是累,可要我不干反倒不习惯。前年这边说要翻修老房子,要关店,我几天没睡觉,后来说不修了还是维持原貌,我第二天又三点起来干活了。”
说到这,一向不苟言笑的徐师傅和妻子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
每当谈及过往,上了年纪的人总会聊得滔滔不绝,徐师傅和他的妻子也是如此。他们操着宛转悠扬的同里话,回忆着这间店铺的每一点改变。
从灶台的修葺到门口柜台的摆放,见证着小店的变化,也见证着人来客去中同里的变化。老板娘坦言道,原来店里只卖馄饨、小笼包,为了满足客人的口味,他们自己研究、跟师傅学,品种做得越来越多;最近听见客人说葱油饼好多年没吃到了,老板就自己摸索,恢复出记忆中的口味;以前店里完全没有辣的东西,同里人都不吃辣,但是外面来的人多了,桌子上又放了辣酱。该革新的革新,可老点心还是保留着同里传统的做法。“现在市面上小吃的口味很多,”老板娘说,“排骨味、牛肉味,只要一包调料就能做出来。但我们还是只用自家熬的猪油,加点酱油和葱,简简单单,几十年都是这个味道。”
自家灌制的香肠各自味道不同,很好地承载着专属于每家每户的味觉记忆。摄影/阮传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