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散文：梦里村庄

　　文：桂子

　　图：来源网络

　　梦中，你的村庄斜斜的挂在水泽一侧，房前搭满了南瓜架，屋后的山坡上，五颜六色的牵牛花，挨挨挤挤的，羞涩的低首，说着总也说不完的悄悄话。屋顶的炊烟一缕一缕的升起，像是母亲手中编织的麻花辫。瓜棚下，年少的你正在读书，看不清你的脸。梦中的村庄，与我没有距离，你的身影有点模糊……

　　我寻找村口的那棵树,那棵挂满了灯笼式的柿子的树，高大，寂寥，像忠实的卫士守护着村庄。我抚摸着刻满了年轮的树身，几世几载了，我不知道。年年挂果，年年守望，它究竟期待什么。树叶不耐寂寞，片片飘落，果实也在岁月的催促中愀然委地，而树，依然挺立，在风中……

　　梦中的村庄，与我亲密接触，没有距离。

　　很多年以前，我曾经融入村庄，最终却选择了逃离。

　　80年代初，我来到了一个叫做磨盘的小村庄，在大山的里面。三个自然村合围的磨盘，村前一条小河，村后是重重叠叠的山峦，山脚的一块平地，就是村庄所在。拢共不过40户人家。在这个几近与世隔绝的小山村，我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在土夯的教室里，为小学复式班上课，用蹩脚的英语教孩子们学会简单的单词，昏暗的油灯下，听着村民粗犷的调侃。寂静的小山村，因为我的到来，第一次，教室里飘出了歌声，教室外，挤满了围观的村民。当我凭着记忆在黑板上画出了中国地图时，赢来了孩子们热烈的掌声。山里的孩子，纯朴，善良，渴望了解山外的世界。他们从家里带来核桃，榛子供我享用，每次回家，我都要为孩子们带回花花绿绿的文具，小物件，这些他们期待已久的东西。半年多的相处，我以为，自己就是村庄的一员了。

　　直到有一天。

　　陪我住在一起的，是一个叫迎梅的女孩。红扑扑的脸蛋，透着真诚。那时，她已虚满18岁，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由于父亲患病，身为长女的她，早早挑起了家里的重担，天不亮，就和村里的男人们一起上山砍柴，白天，下田劳作。伺候牛羊。村人说，谁家有福气，娶了迎梅呀。

　　同室多日，我鼓励迎梅走出大山，给自己，也给家里的生活带来转机。当她小心翼翼的询问起村子里的一个男孩时，不明事理的我，连问也没问一声，就断然否决。她长我一岁，生活环境的差异，我体会不到她的艰辛。而仅仅因为我的一句话，她的乡村爱情戛然而止。沉浸在山间美景中的我却浑然不知。

　　半年之后，回到机关的我，见到了一瘸一拐的迎梅的父亲，叔叔告诉我，迎梅躺在医院里，做了引产手术。

　　那一刻，我如五雷轰顶。

　　记忆中的村庄，是一个单纯的如同童话的世界。

　　夏夜，在乡下奶奶曾经的老屋，坐在院里的碾子上，缠着同一屋檐下的二娃三娃讲古老的传说。不远处的一座叫做金山的地界据说是埋葬唐朝大将尉迟恭所在，如果找到了尉迟恭的鞭子，就启动了金山，滔滔洪水会淹没整个卧牛城。于是想，什么时候能爬上金山看看，看看成殓着一千多年前英雄的石头棺椁是否还在。

　　秋天的村庄，孩子们有好多事要做。

　　在收割后的地里刨东西，地瓜，萝卜，不一会儿，就能捡满一小筐。孩子们做的最多的，还是搂柴火，家家户户的院子，堆得像小山包，差不多够一年的烧用。坐在院子里搓玉米，一不小心，就拉一口子。

　　童年对村庄有限的记忆装满了乐趣，装满了风吹不走车拉不动的情境，那个记忆也一直伴随着我成长。

　　而迎梅的遭遇真真切切的告诉我，我读不懂村庄，村庄不属于我。

　　带着对村庄美好的设想，也带着对村庄的敬畏，走过了人生的许多岁月。虽然，免不了在村庄进进出出，却始终是村庄的过客。看村庄的女人们惬意的生活状态，看村庄里走动的人们，家禽，畜牲，那么肆意，那么快活。回头，那些夹裹在城市缝隙中挣扎的人们，一股子的悲哀便由不住的来了。

　　我不知道，村庄，之于我，会不会永远是一道看的见摸不着的风景了。

　　和朋友对话，羡煞村庄里神仙般的生活，朋友说我不懂村庄，不懂村人的苦焦。

　　一年四季，和土地较劲，和老天较劲，辛辛苦苦养鸡喂猪，当心疫病，牵挂市价行情，逢着天灾人祸，村庄哀声一片。

　　朋友说，村庄不是天堂。

　　朋友是从村庄里走出来的，他的话，让我信服。

　　而面对村庄，我依然执着于自己的想象。

　　我想象着我的村庄，冬有冬的情绪，夏有夏的灿烂。

　　和我一样执着的还有慧。

　　慧是一个城市的女孩，读大学的时候认识了来自村庄的安。安的沉默，刻苦，坚韧，给慧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毕业前夕，慧向安袒露了自己的心迹。可以想象，遭到了带着深深的自卑的安的拒绝。毕业后，两人天隔一方。慧去了南方，安回到家乡的县城。

　　此去经年。两人再也没有任何联系。安在家乡定了亲。慧在南方的城市升职很快。如果不是那场大火，两个人不会再有任何故事。

　　慧是从同学口中印证了安被烧伤的消息。慧赶到了安的家乡，还好，安不至于惨不忍赌，但一条腿明显的短了一截，已经定了婚的准新娘跑了，安沮丧的回到了生他养他的小村庄。

　　接下来的故事天随人愿。慧嫁给了安，安蛰伏村庄两年，重新回到学校，读研。

　　已过不惑的慧纠结在回忆中，她说，其实当时她也不确定选择安，是村庄，是那段平静的村庄生活安抚着她浮躁的心灵，最终成就了她的举动。

　　安和慧选择了城市，他们以一种更为豁达的方式尊重村庄，离开是为了更好的热爱。

　　见证了他们的风雨历程，我相信。

　　而我，还徘徊在通往村庄的那条小路……

　　梦中的村庄，该是油菜花开的季节了吧，漫山遍野的黄色中，我已化身为一只蝴蝶，在花丛中，在你采过的茶树旁。我又来到村头的老树下，老树依然沉默，我却知道，他是懂我的。我祈祷，如果有来生，让我和村庄亲密接触，做一回村庄里的人，寻觅你的足迹，体会你的心境。

　　守候你，在那棵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