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之闲章


酸枣小孩,河南延津人,现居山东济南。《向度》杂志创始人、主编。向度公众号创始人。独立出版人。作家。

秋之闲章

文/图 | 酸枣小孩

秋气

七月下旬回到王村,堂妹带我去地里掰玉米。

可以吃了么?

有些早熟的可以吃了。

可是她在高大茂密的玉米地里钻来钻去的,找不到几个“果然”可以吃的,实在没法,就去邻居地里偷了几颗。后来我们离开玉米地回家的途中,她的邻居打电话来问是不是掰了他们家玉米。

今年夏天母亲收了最后一茬麦子后,我家就再一次失去了土地,二十多亩地全部承包了出去,只留下菜地的三分地,母亲不种菜,只种了一些花生。

临走的前一天下午,母亲说我去地里给你刨些花生带走吧。

鉴于玉米的教训,我再次表示怀疑:

可以吃了么?

应该可以,我去看看。

黄昏时分,母亲从地里回来,拉回来一堆青绿色的长势茁壮的花生秧,根部挂满了白花花的大大小小的果实。颗粒倒是很饱满的,母亲说这是可可从她洛阳的娘家带回来的种子,果实小却粒粒饱满。可是父亲却很心疼,还没长到时候就拔了。

我在越来越昏暗下来的院子里,和母亲一块儿摘花生。这是最近几年我们之间难得的亲密时光。母亲常年在家里操持家务,脱开身来济南的时候越来越稀少,即使来,我也因为这样那样的忙,疏于和母亲进行交流。母亲对此颇有不满。

后来每次回王村,母亲都要敦敦教诲:不要老是用电脑了,浪费那么多电有什么用?

我诺诺。想起小时候每天晚上母亲到我的睡房外高呼:赶紧睡觉!老是点灯熬油有什么用?!

这么多年过去了,可见我是多么没出息的孩子。

摘光了花生的花生秧被母亲抱起来扔到一边。它们还是年轻的,浑身充满了正在生长的蓬勃的秋气。是早秋之气,而非暮秋之气。下午的玉米地里也是这种旺盛的秋气。

我最热爱的春天和秋天,它们的气息都是浓郁的,一个是万物生长时的勃发,一个是万物成熟时的安祥。都是令人动容的、入心入魄的大自然的气息。

夜里出去到田间走走,弦月高垂,四野无声,唯有秋风与虫鸣在耳畔来去。赤足坐于田垄上,沉默不语,愈来愈浓的秋气弥漫四周。让人不舍得离开。

遐园的夕阳与燕喜堂的猫

我是在遐园邂逅那奇异的景象的。它呈现在我的镜头里,是令人惊诧的美。耀眼的光晕,天空和水中的两轮夕阳,同时迸发出归隐大地前最后的炫彩。我站在不同角度来拍摄它,每一个角度都是不一样的视觉之美。我为了它,伫立桥头良久。

此时大明湖黄昏将至,刚刚路过湖边,那一池青荷已然残败,原来顶着鲜嫩莲蓬的一枝青梗现在光秃秃地兀立在水中,如今也许已被天色渐渐遮掩了凄荒,幻化成一幅不露声色的写意水墨图了。

后来就看到了“奎虚书藏”。奎虚,其意为“奎星主齐,虚星主鲁,以二星之分野,括齐鲁之疆域”。这座始建于1935年,原身为山东省立图书馆的藏书楼,有两层,外墙着红砖,青石作基,现在兼着读书室和国学馆的功能,去了两次,都是闭馆时间之后的五点多钟。第一次大门紧锁,第二次门开着,有两个老者立在门口闲谈。

藏书楼旁边设有奎虚射圃,大约是教现代人练习古式射箭的训练之所。

虽已是周日晚上,芙蓉街上的各色人等仍是摩肩擦踵,拥挤不堪,带着要吃米线的王小哈艰难挪移,终于杀出重围,找到一家米线店落座。

突然就下起雨来。隔着门窗,看着街上的行人撑着色彩不一的雨伞来来往往,丝毫没有减弱游兴。据说济南此时正处于主汛期,三天两头下雨,一霎一霎的来去,陡然而急促,让人无法预料。

待到一顿饭后,雨果然就停了。回去时为了躲避人群,寻了一条暗黑的胡同绕行。没想到竟然也有意外之喜,此喜便是“燕喜堂”之喜了。金菊巷一号院,燕喜堂老宅。这个拥有百年老字号的光辉所在,如今已然变身为一家婚纱摄影室了,并兼职休闲茶吧。

院子还是旧格局,建筑风格也是保留了原貌,房顶与房顶之间虽然搭建了厚实的可踩踏的透明玻璃,但是尖顶的屋脊是旧瓦铺就,上不得人。只有那只店家养的黄猫可以自由穿越。

初秋之夜端坐屋顶之上,四周是或浓或浅的黑暗,身边的山脊上一盏仿古马灯散发出幽寂的光晕。

偌大的一张长条形茶桌,三个人坐着,显得冷清。沏一壶玫瑰花茶,喝了大约一个时辰,夜气萧瑟,秋凉袭人。越来越坐不住了,只好起身下房。

临走时,看见那只猫兀自端坐于屋脊之上,一动不动,凝视着暗黑的远处。

桂花落

夏末去常州,带回来一小袋子桂花。桂花自然是干桂花,去年从树上摘的。晒干了,攒起来给我留着。说你多喝,对胃好。

北方少桂树。第一次见还是某年秋,在趵突泉公园。过了潄玉祠,闲散走着,蓦然闻到一股奇异的香气,回转身发现路边站着一株开着细小黄花的树。恍然而悟。

据说桂花原非人间所有,是拜月宫伐桂的吴刚所赐,“移从月中来”。后来他又把桂花酒的酿造技术传到人间。

古代文人偏爱桂花者也多。李商隐有“昨夜西池凉露满,桂花吹断月中香。”白乐天则更洒脱,“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惹得千年之后的一干人等都想钻了时光隧道过去,相约和他同去。

自然风干的桂花香气淡了许多,要凑近鼻子去才能隐隐嗅到。不知道桂花制品香味如何。南京的桂花糕,咸宁的桂花酒,都是极有名气的。可惜只是耳闻,未得口福。

桂花茶倒是极简易,方便可行。网上查了查制作方法,明日备好枸杞和红枣,就可以泡一杯来喝。

趵突泉里有桂花树,却没有桂花茶,只有两元一大碗的茉莉花茶,经年累月驻扎在戏台旁边的一处古藤架下,专做本地老戏迷和外地游客的生意。兴隆得很。运气好的时候有桌椅可依傍,眼前一碗热茶,身畔游人如织,油然而起一丝人生的小惬意。

只是秋日的泉水好看,游人也盛。只好等冷清些再去,不是为看泉水,是为看桂花落。

七星台与旧梦

上一次去七星台是在某年国庆节,想来也是五六年光景,于是念念不忘要再去一次。

中秋节约了一众人去七星台赏月,午饭后到达景区,被告知下午放假,山门已关。明早八点才能进山。悻悻然也无奈何,只好在住处附近转悠到天黑,在街边吃饭,等待月出东山。

下午的天阴晴不定,让人心生忧虑。晚八时许,一轮模糊的圆月终于犹疑着出现在天际。朋友带了天文望远镜,调试了许久,镜头里出现了半张圆盘似的脸。

其他人都被寒凉的山风吹回了宾馆。

第一次在七星台过夜,是住在山上拓展基地内一排简易的平房。条件简陋得更像野营,却也因此增添更多乐趣。那夜无月,繁星满天。饭后众人打着手电赶往住处,我被遗忘在后面。一个人踏着漆黑的林间小路,并无恐惧,中途抬头看天,只觉得“天地之间,只有自己一人了。”

中秋夜喝多了酒,月色朦胧,也无甚可赏,只好回去草草睡去。第二日早起朋友的车突然又出故障,需要叫拖车来拖,其余人等顿时意兴阑珊,收拾东西打道回府了。重访七星台最终以失败告终。

可见,对某些事物情景的念念不忘终究只能念念不忘。

我所念念不忘的其实也不是七星台那声势浩荡的松涛,破石残砖的古齐长城,凌空而悬的简陋版鹊桥。

我所念念不忘的已成不能重温的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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