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是河南人? | 豫记
过去,我亲眼见过不少人,满口河南普通话,却说自己是安徽人、山东人、苏北人。只有厮混得熟了,才会悄悄说上一句:老哥,俺也是驻马店类。
——扫地小生
这就是河南饭
母亲随我来广州数年。有母亲在的地方,家,就更多了一层味道。
疲于应酬的时候,不自觉地把“俺娘喊我回家吃饭”挂到了嘴边。
民以食为天,老乡聚会,最头疼莫过于去哪找河南菜。
河南人家、郑记烩面、董记烩面,还有棠下村那条街上的各种小摊儿,总让人既爱又恨。
但凡吃过的,没有不骂厨子的;骂他们做的菜不正宗,骂过之后,过不了几天,又臊眉耷眼地去吃。
吃完,还忍不住打包带点儿回家。
广州桥头的一家河南小吃店
满载而归的朋友
大家心里都明白,所谓正宗不正宗,其实并没有什么标准。
能让人变得挑剔且吹毛求疵的,无非舌头上那几条神经,总会在生活极其如意和极其不如意的时候跳出来捣乱。
当“俺娘喊我回家吃饭”在我的朋友圈里广泛流传后,一位同样是在广州生活了多年的老哥终于忍不住给我打电了话。接通之后,连寒暄都免了,直奔主题:“中午家里做啥饭?”
得知是芝麻叶面条后,老哥再三叮嘱我,一定要留一碗。
不一会,他又来电通知我,再留一碗。说是另一位客家人听到了我俩的电话内容,也要来蹭面条。
说起来怪有意思,这位客家人身居要职,不知道有多少人整天琢磨着用什么样的饭菜才能请得到他。
然而,他听说要吃妈妈做的手擀面的时候,就“厚着脸皮”来蹭饭了。
这顿饭很河南,一碟刚刚从老家带来的芥菜丝儿,一锅芝麻叶牛肉面,一筐子妈妈蒸的馒头,几个人吃得酣畅淋漓。
从老家带回的芥菜丝儿
我们瞠目结舌地看着客家人吞了两个馒头、两碗面条。
他在放下筷子的一刹那,又悄咪咪地摸了半块馒头,从碟子里抠出来剩下的三两根芥菜丝儿,一起祭奠了五脏庙。
他咂咂嘴表示:这芥菜丝儿和面条,把我的胃沉睡了500多年的记忆唤醒了!
临走,还撂下一句:看来,客家人真的就是从河南迁到广东来的。
这是最简单的河南家常饭菜,并不精细,也没有繁多的花样,如同朴实的河南人一样,但是,它们以实实在在的品性满足着河南人的胃,滋养着河南人的身躯,支撑着在外的人走得越来越远。
母亲牌芝麻叶面条
东坡老儿在经历过乌台诗案的真毒打后,说出了“人间真味是清欢”的真谛。
很多人把清欢理解成“清淡欢愉”,或者淡泊之乐,亦有人说是看透繁华之后回归朴素自然。
对于我这个在外河南人来说,人到中年,经历过生活的万般捶打后才真正明白,最能熨帖人的,不过就是这一碗面条、半个馍、一碟芥菜丝儿而已。
这就是河南人
刚到广州的那些年,正是深圳派出所悬挂横幅歧视河南人事件前后。一时间,各种编排河南人的段子,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当年年轻气盛,每每遇到地域问题,总是硬怼回去。甚至还会斗鸡一般,红着眼、梗着脖子吵上一架。
一个熟识的朋友比我更干脆。听到“总部设在驻马店”的顺口溜,直接在饭局上摔了酒杯,留下一个事了拂衣去的背影。另一个在少林寺练过几年的老乡,曾经因为黑河南的段子,直接把别人干翻在地。
而对于更多初来乍到谨小慎微的河南人来说,故乡的名字,宛如悬在头上的一把利刃。既渴望能摘下来一招亮剑,也害怕一时失手反而伤了自己。
我亲眼见过不少人,满口河南普通话,却说自己是安徽人、山东人、苏北人。只有厮混得熟了,才会悄悄说上一句:老哥,俺也是驻马店类。
“因为做生意,怕说是河南人被歧视。”
现在随着年龄的增长,尤其是这些年河南形象的提升,聚会被人介绍或者自我介绍的时候,我总会自嘲地来一句:俺是总部的!
人很奇怪,当你弱小的时候,总是担心别人看不起你,哪怕是别人赞美你的话,你也会听起来感觉刺耳。
当你足够强大的时候,自嘲往往就是自信的另一种表现。
我不但会坦然承认自己是总部的,还要再给人家科普科普总部的家底儿。
宿鸭湖水库
古代有李斯、范缜、韩非子。今有施一公、张磊等风云人物,还有张定宇这样的国家英雄。
放眼到整个河南,更有无数的平凡人,在危急时刻挺身而出。
大桥坍塌之际,一对收废品的夫妻站在路中央,不顾生命危险,操着浓重的河南口音用尽全力示意前行车辆停车。
平常他们默默在自己的岗位上工作,如同你的邻家大叔,关键时刻,他们往往能够挺身而出,与你肝胆相照,对你义薄云天。
张磊在他的新书《价值》里面记录了施一公的话:“河南之于中国,就像中国之于世界。”
驻马店老乡张磊
我很喜欢张磊,不仅仅因为他是“总部的”,也不是因为好朋友说他和我长得很像,其实,更多的是因为我们的很多观点都是高度一致的。
他说,人生中很重要的一件事是,找一帮你喜欢的人、真正靠谱的人,一起做有意思的事儿。
我很早就说过:和靠谱的人一起,做靠谱的事儿。
“靠谱”,是大部分河南人的标签。
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在被误解、被嘲弄、被戏谑中忍辱负重,默默前行,用行动证明自己,用结果说明一切。
这就是河南人。
这就是河南话
在花城生活久了,“春风吹得游子醉,只把广州当郑州”,慢慢地有了一种“梦里不知身是客”的麻醉。
但只要一张口,不出三句,那口浓郁的驻马店普通话总能把“客从何处来”这个问题回答得淋漓尽致。
刚来的时候,为了生活更加便利,妻子曾勒令我学习粤语。
岭南六月荔枝丹
可惜我没有学习语言的天赋,也缺乏耐心,一集粤语电视剧耗了几天硬是没看完,更别说学上一句半句了。
妻子也是地道河南人,在家里和我比着飙河南话。后来女儿出生,我家河南话的普及度更高了。
有如此浓厚的豫语氛围,我咋可能学好粤语?
女儿幼儿园前,我一度颇为担心:这小丫头操着一口正宗驻马店话,到了幼儿园能适应吗?
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入园不久,她不但学会了普通话,还蹦出了几个英文单词。一学期下来,还能说上几句粤语。
我又有了新的担心:我的女儿以后会不会慢慢淡忘掉河南话?在她普通话、英语、粤语、河南话多频道切换的世界里,她还能找到自己的根吗?
毕竟,他们这一代,只晓得父母是河南人、户口本的籍贯是河南。
而对于自己是哪里人这个问题,似乎已经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了,自然也无法理解我看到挂着“豫”字牌照的汽车为何想要多看两眼。
崔颢写《长干行》,说一个住在横塘的姑娘,在泛舟时听到邻船一个男子说话,凭着口音,天真无邪地发问,咱俩是不是和老乡呀?
即便时光流转一千年,人的乡情仍是相通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无论在世界的哪个角落,只要听到人群中有人喊一声“中”,就忍不住想跑过去,抓住他的手,急切地问:
噫!老乡,恁是哪儿哩人?
甚至不需要说这么多,一个干脆利落的“中”,一个长吁短叹的“噫”,两颗漂泊的心就能靠在一起。
这就是河南
与羊城结缘还得追溯到20年前,我陪妻子南下研究生复试。
和她走在中山大学的校园里,触目所及,满眼皆绿,改革的春风暖暖的,开放的气息满满的。
广州街头的异木棉
永芳堂前有18铜像,包括孙中山、魏源、秋瑾等,都是近代对中国历史发生过重大影响广东人士。
为了安抚情绪忐忑的她,我说:你安心读书,我回去准备考研,将来咱们就在广州生活。
没成想这宽慰人的戏言,竟然最后都实现了。
岭南四季不甚分明,少了季节的更替,日子愈发如同白驹过隙——恍恍惚惚间我已然在这里度过了将近20个冬夏。
作为好“摄”之徒,我的镜头记录过花城的绚丽多彩、东北的白山黑水、巴黎五颜六色、波多地海的皑皑白雪。
镜头还陪我去过汶川地震现场,甘肃特大泥石流,经历过抗洪差点牺牲的险境,见识过国家最高级别的会议,也潜伏过中缅边境的缅甸内战难民营……
我用相机记录下越来越多看到的、并感兴趣的生活瞬间,唯有记忆中的家乡,冬天是灰蒙蒙的,一片萧杀。
而这次,在黄河滩地公园,我看到了一个彩色的冬天。逼近零度的黄河边岸边,彩色的健身步道两旁,盛开着五颜六色的花朵。
辽阔的黄河水奔腾而下,白色的鹭鸟展翅翱翔,蒹葭苍苍,枫叶黄黄,大河东去,浩浩汤汤。
在建业电影小镇,根据真实历史改编的沉浸式热血新剧《穿越德化街》也为这个冬天增加了一抹色彩。
1938年的郑州,京汉铁路旁,德化街内,商人,名伶,战士,歌女,学生,孩童,卖艺人一一登场,哭与笑,爱与恨,生与死,每一幕,都让很多见多识广的媒体热泪盈眶。
当大幕落下时,你会发现,黄河文化之魂,中原大地之义,郑州城市之心,不再是抽象的文字,而成为鲜活的故事!
在返程的高铁上,车窗外故乡的田野、山川、河流、村庄飞驰而过,那些对于老家的记忆,像过电影一样的闪现,内心对河南的印象也逐渐明朗起来,由黑白变成彩色。
故乡的原风景
此番回乡所见,只是河南的一隅。
无论是勾人馋虫的各色河南美食,还是抑扬顿挫南北差异的各种河南话,还有那广袤的平原、碧绿的麦田、壮美的山川,以及遍布全国乃至全球的河南人,这些,都是河南的色彩。
河南形象的提升,更多的是有赖于遍布全球的每一个河南人自身形象的提升。
当我们每个个体,都成为一道色彩的时候,河南形象,就是全球靓丽的风景线了。
我对杨桐说过:豫记,上一个十年,深耕中原;下一个十年,走出河南。
借着河南形象全球化传播的大势,和遍布全球的一亿多河南人一起,用自己的实际行动,为河南争光添彩。
再当别人问起家乡的时候,我们可以更加自豪地说:这就是河南!我就是河南人!
扫地小生| © 撰文
西西 | © 版式
作者简介
扫地小生,河南人,一个照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