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舅的哲学
本文作者:李云彪
果然,小雪刚过就下了一场雪,天也十分冷,能杀猪了。于是,父亲就叫了几个人把喂了一年的猪杀了。为的是探望远在包头的四舅,拿点像样的土特产。
父母亲早盼望我长大找四舅安排个工作,脱离这个缺吃少穿的农村,给咱家光宗耀祖。
那年我十六岁,也懂事了,有点文化,父母亲认为我找个工作没问题了。
礼物有了。就差谁领上我去见四舅。我妈说,自己没出过门,没个穿得出去的衣服,不敢去。只能是父亲领上我去了。
我暗暗想,父亲不是能说会道的人,自己也腼腆,见了四舅也不敢说,就写了一封信,很长,四页纸。主要意思就是不想在农村,农村苦,想在城里找个工作,请四舅帮忙。
一切准备好了,把猪肉、粉条绑在自行车后面一侧。我带着父亲就出发了,在旗下营住了一夜。把自行车托给店主。第二天早上,我们就坐上火车去包头。虽说没有买上坐票,站在过道里也非常高兴,因为这是第一次见到火车,第一次坐火车!感觉自己真伟大,有点飘飘然。当天中午我们就到了包头,父亲来过,没费多大功夫就找到了四舅家。
其实,四舅家的地址我早已记得滚瓜烂熟——包头市青山区自由路二号街坊十四栋四十七号,因为四舅常和我们通信,我也常代表家里给四舅写信。在我心里,四舅高大的形象早已树立起来了。四舅是个大英雄,是个大人物,是个了不起的人。四舅是我崇拜的偶像,四舅的字写得真漂亮,龙飞凤舞,我还模仿了一阵子呢。
一路上,看到城里一栋栋整齐的楼房、宽阔干净的街道、来来往往的人流……真让人羡慕!
一进门见到一个个子高高、身材魁梧、腰板直直、笑容可掬的人迎了上来,我想这大概就是四舅吧,和我们家里像片里的四舅长得一模一样。突然,他叫了我的名字,没错,就是四舅!
晚上,四舅一家热情地招待了我们,饭菜很丰盛,饺子、炒菜。
饭后,四舅让我们看电视,那是我们第一次见到电视。我找了个机会,惴惴不安地从衣兜里掏出那封信递给了四舅,四舅认真看完后,对我说:“你还是在农村干吧,农村以后大有作为,城市工厂上班都是机器,不安全。”听了四舅的话后,我十分沮丧、难过!怎么就这么个结果?
半夜,我上完厕所,拉那个冲水绳,水流个不停,反复拉也关不了。只好去睡了,一会听见四舅给关了。我暗暗想,我们农村人真笨啊!更加增长了我进城的欲望。
四舅不发话,四妗子也不敢答应。
进城找工作的事就这么搁浅了。
四舅四妗留我们又住了一天,第三天我们就踏上了回家的路。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探望过四舅。
我记事的时候就常听母亲讲四舅的故事。
四舅家是老财人家,住在中旗北面的土城子村,有几十亩地,土改时被定成了地主,姥爷叫杨开元,被政府枪决。四舅十四岁就参加了八路军。年龄小,被送到延安上学。念成书就给姚司令当了文书,后来我才知道姚司令就是姚喆司令员,就是在大青山一带打鬼子的姚司令!
四舅跟姚司令转战南北,打日本鬼子,打国民党反动派,打土匪。母亲给我们讲的印象最深的是姚司令的队伍在一次打土匪的战斗中,消灭了不少土匪,仗打得非常激烈。正是在我们村(四龙泉)南梁上打的,有一个土匪没有被打死,肠子也流出来了,村里的人们去看,土匪爬着哭着让救救他,可是没人理。
四舅在二十多岁时,有一天骑着一匹大红马,驮了几匹布,算是给姥姥的礼物,回了姥爷家。姥爷一家都认不得了,四舅只是笑,互相看了半天也没认出来,四舅才对姥爷说,我是你儿子新民子啊,一家人又惊又喜,好不热闹,杀鸡宰羊。吃了一顿饭后四舅就追大部队去了。
解放后,四舅当过和林县的县长,后又调到内蒙古自治区不知道什么部门任过职。过了几年调往包头市当了法院院长。四舅曾带着四妗和三个孩子探过一次亲,看望姥姥。我家曾有四舅一家的照片,现在也找不到了。
三亲六故听说有这么一个当官的亲戚,都想投靠投靠,不断有人去包头找四舅给自己的孩子安排个工作,结果都扑了一鼻子灰,乘兴而去,败兴而归。他们骂四舅不近人情,不通情达理,不认亲!
四舅其实是一个有人情味的人。
在那个艰苦的年月,四舅常常接济远方的二哥和我们一家,又是寄钱又是寄衣服,写信嘘寒问暖。我用四舅给家里寄的钱还买了一台佳音牌收音机呢。
四舅一家五口人,三个孩子,老大和老三是男的,老二是女的。老大和老二都是大学生,老三被分配到天津一工厂当工人。四妗张英华在包头一机厂是专管人事的人事部长,经常去旗县招工人。要说让四舅四妗给安排个工作,那真是不费吹灰之力。可是,他们硬是没有安排过一个人。
四舅四妗是毫无自私自利之心的人;是带头遵守国家法律制度的人;是真正廉洁奉公的人!在四舅身上,散发着打日本鬼子的豪气,维护国家和人民利益的正气!
这就是老一辈共产党人的风格吧!正是有四舅四妗这样的人,才撑起我们这个国家。有国才有家,才有我们今天的一切。
在四舅心里,最大的是国家,最大的是党的原则,最大的是人民的利益。在个人利益与国家利益面前,个人利益丝毫不能超越国家利益。
这就是四舅的哲学。
随着岁月的流逝,我才懂得了这个道理,才理解了四舅四妗。我是多么的渺小!
四舅永远是我心中的一座丰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