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了那棵树
本文作者:王丹
放假回来,在厨房晃悠,不经意看向窗外,前面车库顶上平平整整。哦,不,还是可以看到中间的部分被水泥重新抹过。
之前,那里是有一棵树的。
爸爸单位在我快上小学的时候建了家属院,院里一共有三栋楼,靠东两栋南北相对,车库就在两栋楼中间。我家住在南面一楼,因为下面有一层“凉房”,所以一楼其实有二楼的高度。从厨房窗户看出去,正好可以看到车库顶。
那颗树存在了多久,我已经记不清了。我和爸爸猜想了它安家的过程:一颗种子被风裹挟到屋顶,恰好那里年久老旧,涂层退化,可以扎根土里,又恰好雨水充足,可以慢慢生长。最开始它毫不起眼,似乎是一丛杂草,等我们某年某天再看,咦,虽然它的枝干一只手握住绰绰有余,但这居然就是一棵树。
小的时候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车库上面会长出树来?树不是长在地上、土里的吗?那时候不懂得什么叫“生命力”,看着它最高不过一米的“个子”、盈盈一握的“腰”、零星点缀的短胖叶子,想着这西北的大风也不过如此,连棵小树苗都吹不走。
入秋
那棵树一直稳扎在那儿。春夏秋冬,寒来暑往,我看到过它的一个又一个四季:叶子绿了,叶子黄了,枝干高了,枝杈多了……它长成了一棵像样的树。而它可能也在看着院子里的一切。在那个没有手机电脑的童年里,院子就是我们的欢乐场。这里白天常常有暖化人的大太阳,走出家门吸进一口阳光就可以开始撒欢儿;晚上又有点缀满空的小星星,天黑回家,要是长时间抬头看着它们,又觉得是无数的眼睛紧盯着你,吓得三步并两步跑进家门。抓蚂蚁蜜蜂蝴蝶、过家家、骑自行车、滑旱冰、推雪球……一群年龄相仿的小孩儿每天不问岁月溜去哪里,不问未来要去何方,沉醉在平常的耍闹里,无忧无虑,无思无想。但是怎么会不长大,初中开始离家,每年在家的日子只有寒暑。十几年过去,那棵树看我们从儿童长成青年,看几家搬走几家迁入,看婚车来往,看老人去世,看着曾经热闹的院子归于平静。
最开始建起车库,是为了让大家放置自行车摩托车的。现在家家户户一辆轿车,曾经感觉宽敞得可以狂奔不停的院子变得拥挤不堪,往往前面停一辆车,后面的车就别想出去。车库里面停着的变成了轿车,它成了现在意义上的“车库”。那棵树还在顶上,只不过它的根在逐年扎深,我没有看到过,但听爸爸说,从里面看,顶上盘旋缠绕的都是树根。它已经不能让人忽视了。一旦下雨,雨水都会顺着树根流进车库,一个漏顶的车库还怎么能算好车库,作为罪魁祸首的这棵树变成了负面的存在。
上个夏天,本科毕业回家过暑假。某一天,两三个雇来的工人带着工具爬上了车库顶,忘记了当时在厨房干什么,总之我看着那棵树被迅速地据了下来,没有凄惨的背景音,没有“啊,不!”的感人独白,它枝桠摇摆,颓然倒地。之后不知道被运到哪里扔了吧,空出来的地方被抹上一层层水泥,只有这点痕迹证明它存在过。
锯掉之后
那棵树从一颗种子到成为一个威胁性的存在,就在我从少年渐渐成为准社会人士的过程中。但它和人不一样,它没有内心活动,自然生长,无问西东。
大三的时候,学院刚搬到新校区,居于市中心的热闹人声不再,这里四面郊区包围,能看到最多的生命只有外面的防护林,没有地铁,公交是专线,出去吃饭逛街玩耍变成了一件很困难的事。而这一年的学业课程难度加大,成绩也至关重要,整日困在校园里,能看到的只有身边的学霸和一门又一门的作业和考试。大学历程已经过半,但习惯了十几年的学习上课,好像马上就要退出我的生活。我要工作吗?我能做点什么?除了学习,我好像并没有什么可以独立生活的技能。压力变得尤其大,这种时候就容易思考一个无意义的问题:从小开始学习,学会了理论,学会了考试,但这样的生活有没有意义?某天实在想出去透透气,坐公交到终点站搭地铁去市区,可能是时间比较早,公交上上来一批批逛完早市买了菜回家的老人,他们拉着一个小包裹车,上来聊着家长里短、儿女侄孙,年纪很大,但满脸都是生气。傍晚从市区坐地铁回来搭公交,公交站边上一溜儿的三轮车等着拉客人,排着队你先走我再走,走的时候不忘回头和后面的人喊一声:“先走啦!”后面的也回一句:“慢点!”那一会儿,忽然就想起了家里车库顶上的那棵树,那时候它还在那儿的,枝叶已经很茂盛了,两米多高的一丛,没有人注意过它是怎么长得那么高的,你问它长在车库顶上有什么意义,它可能会说:“活着需要什么意义。”
我又想起了那棵树,我有一点怀念它。
封面图片摄影:依然的敏敏 / 文中图片摄影:王丹
该文作者为内蒙古察右中旗人,从初中开始到呼和浩特读书,现于浙江大学读研。
杂诗三首·其二
王维
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
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