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到底有多爱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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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饮食文化,博大精深。
八大菜系各具风韵,可烧、烤、煎、炙、爆、焙、炒、熏、烙、烹、煮、涮、脍、蒸、煨、熬,感觉「舌尖上的中国」再拍十年不成问题。
除了菜系之丰富、技法之精妙,我觉得中国菜最厉害的一点在于,它独有的暴力美学——
将每一种食材的烹饪潜质发挥到一个极致。
比如简简单单一只羊,可以从里吃到外、从眼睛吃到尾巴,每块肉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正因为创造力如此惊人,让很多外国友人对中华美食望而生畏。曾经,一个ABC朋友在饭桌上满脸困惑地问过我这样一个问题:
「你们为什么那么爱吃动物的头颅?」
我故作神秘地对他说:
「头颅就酒,越吃越有。」
他没问我之前,我还真没意识到这事儿。确实,无论是刷剧消遣还是喝酒聊天的时候,咱们好像真挺好这一口儿。
什么剁椒鱼头卤水鸭头麻辣兔头,红焖牛头白水羊头扒烧猪头…头头都是道。
今天我们就来聊聊,为什么吃头让人如此上头?
鱼头
放眼全国,鱼头的国民喜爱度应该最高。
尤其是胖头鱼(学名鳙鱼)的头,当属极品。
腮边肉、鱼脑的口感实在绝妙,只有吸吮过的人才懂它的Q弹滑嫩。
据说梁启超先生非常喜欢吃鱼头,因而有些地方把鱼脑羹这道菜称之为「梁公脑」。
对于湖南人来说,鱼头不拿来做剁椒绝对是暴殄天物。
江浙地区,流行的是「鱼头豆腐汤」。
这两样食材简直是绝配,鲜滑香醇的好滋味让乾隆皇帝呆在杭州都不愿回宫了。
「拆烩鲢鱼头」同样不容错过。
咸鲜四溢,口感糯滑,以国宴为名的淮扬菜重在精细,鱼骨剔除之后还能保留原样,考验厨师手上的功夫。
粤菜清淡,只需葱姜蒜这些简单配料和鱼头一起丢进砂锅,就能啫出一锅外焦里嫩、风味独特的「鱼头啫啫煲」。
京津冀一带以酱香口味为主,「鱼头泡饼」让你吃得满足。
热呼呼的饼子浸满浓郁的鱼汤,真是越嚼越香。
猪头
一提到猪头,我们首先想到的大概是它摆在供桌上的样子。
在各种讲述过去的影视作品里,祭神明、拜天地、供祖先,总是少不了它。直到现在,一些农村地区仍然保留着二月二龙抬头时祭龙王爷、分猪肉的习俗。
说起吃猪头肉来,那历史就长了。
早在南北朝时期的典籍里,就详细记载了蒸猪头的做法。
而清代之后,烹饪花样几乎达到巅峰,「调鼎集」这本烹饪食谱里就有锅烧猪头、红烧猪头、煨猪头、炖猪头、陈猪头、蒸猪头、醉猪头、烂猪头、猪头膏、猪头糜等十多种料理。
文学作品里,更是将这种食物写得极其生动。
「金瓶梅」里有一幕讲的就是土豪西门庆的妻妾们如何享用猪头肉的情节。
「舀了一锅水,把那猪首蹄子剃刷干净,只用一根长柴禾安在灶内,用一大碗油酱,并茴香大料,拌的停当,上下锡古子扣定。那消一个时辰,把个猪头烧的皮脱肉化,香喷喷五味俱全。于是将大冰盘盛了,连姜蒜碟儿,用方盒拿到前边李瓶儿房里,旋打开金华酒来。」
几个娇滴滴的美人,吃起肉来却和汉子一样豪爽,斟酒共酌兴致大增。好一幅肉欲四色、活色生香之景。
猪头肉,瘦而不柴、厚而不腻。
尤其是腮帮子那个区域,肥瘦相间嚼劲十足。还有猪耳朵,又脆又软,口感绝佳。
要论如今叫得最响的猪头名菜,当属淮扬菜里的——
「扒烧整猪头」。
用冰糖、酱油等调料小火慢炖出的猪头色泽红润油亮,口感那叫一个软糯酥烂。
其他地方也有不同的吃法,做法更是推陈出新。
比如北方各地爱吃酱香的、上海人爱吃白切的、港粤地区则爱吃腊味的,各有各的精彩。
牛头
和猪头相比,同样用来祭祀的牛头似乎更有神圣感和仪式感一些。
古有牛头宴,表欢喜、庆功之意。据三国时期的野史记载,诸葛亮七擒孟获时,就以此来犒赏众将士。
在土家族文化中,至今还保留着大家一起享用牛头宴的传统。
因为脂肪含量较低,所以牛头肉质比较韧。
通常要先煮后蒸,料理大半天的功夫才能端上桌,着实耗时耗力,至少要10个人一起吃才能消灭干净,那场面相当霸气又震撼。
不过现在很难吃到完整的牛头了。
四川人有道名菜,叫「烧牛头方」,采用的是水牛的一块脑顶皮。
而对于一般人而言,最常能吃到的大概就是「夫妻肺片」了。
是的,「夫妻肺片」里没有夫妻,也没有肺片,它就是牛头肉和牛杂。
我最近才知道。
羊头
羊头,和猪头、牛头一样常被当作供品,但还算比较常见。
羊头肉多、不油腻,风味浓郁,比羊杂、羊肉要好吃。
外皮韧性很足,嚼起来很筋道,里面的肉质又非常软嫩,两种口感混合在一起,是双重的享受。
到兰州,可以吃豪迈彪悍的「手撕羊头肉」。
羊脑、羊眼珠、羊脸颊肉、羊上颚、羊舌、甚至是羊齿都弄得有零有整,相当硬核。
开封也是有名的吃羊之地,代表菜是「火燎羊头肉」。
羊头经过火烧,变成黑黑的一团,此时羊毛去除,外皮也因为受热而不断紧缩,变得焦硬。
然后加入香料,焖煮4、5个小时才能出锅。
味道好不好,全靠这一步。
而我最熟悉的,就是老北京的「白水羊头」。
薄如纸片、盐花胜雪,看着没啥滋味,吃在嘴里却是软嫩香醇,此时要能再滋溜上一口二锅头,那可太到位了。
数九寒天里来上这么一顿,胃里暖呼呼,心里美滋滋。
总能给你一种人生圆满的幸福感。
鸭头
鸭头,承载着我满满的童年记忆。
记得小时候一到放暑假的时候,每到晚上,爸爸总会买几个鸭头当下酒菜,和我一起边啃边看周星驰的电影。
然后他大口喝啤酒,我大口喝啤酒的泡沫。
从那时起,我就深谙鸭头之妙。
南京人爱吃鸭全国都知道,其实从南京到扬州到泰州到东台海安...一条死亡带横贯整个江苏。
可盐水、可五香酱烧、可蒜香、可椒盐、可干锅、可炙烧…做法极其丰富。
江浙各地的鸭头都是甜口儿,讲究的是浓油赤酱,只有衢州除外。
这个城市虽然地处浙江西部,却深受江西饮食的影响,无辣不欢。
「三头一掌(兔头、鱼头、鸭头、鸭掌)」是衢州的特色,其中最火的就是鸭头。
要是到那里的街头走上一遭,无论光顾哪个餐馆,必有鸭头。
鸭头的肉不多,所以吃的乐趣全在一个「吸」字。
必定得吸汁、敲髓、吮骨,方能领略到衢州鸭头的灵魂。
就算是气质温婉的衢州妹子,吃起鸭头来也顾不上形象了。
就着鸭嘴将头一分为二,开干。
第一口,连皮带肉送入嘴中,满是辛香。
第二口,辣味瞬间冲上天灵盖儿,嚼上几口还有些许中药清香溢出,辣,但还能再来。
第三口,用力一吸,鲜辣的汁水灌进口腔深处,一时间难以自控得要喝水,待缓过劲儿来又想接着吃,充分享受被辣味虐到极致的快感。
吃到最后,还要吮吸干净手指上残留的油水才算完。
小小的鸭头,大大的满足。
鹅头
说完鸭头,怎能不提鹅头。
潮汕卤狮头鹅的鹅头,大家必须得了解一下。
味醇香糯、皮韧肉嫩,肥而不腻,实乃卤味之上上品,好的能卖到上千块。
无论是口感细腻绵密的鹅脑,还是富含胶质的鹅冠,经过秘制卤水的洗礼之后,好滋味让人欲罢不能。
吃鹅,也是扬州人上千年的坚守。
到了扬州,必吃「盐水鹅」,咸鲜清淡,有肥有瘦,有干有湿。
本地人更习惯将其称之为「老鹅」,一个「老」字,便是鹅的身份象征。
第一老,便是鹅的岁数老。
不同于其他禽类的肉一老就发柴发硬,老鹅虽老,但肉质瘦劲而匀称,口感好。
第二老,是卤汁老。
时间是食物的挚友,多次烧煮过的老卤中富含水溶性蛋白质、氨基酸、肌肽、肌酸、瞟呤碱等成分,造就了老鹅独一无二的风味密码。
在扬州街头,卖老鹅的摊点随处可见。对于口味挑剔的扬州人而言,值得风雨无阻心甘情愿排队的,只有这一口。
买上两个鹅头回家边啃边喝,便是寻常日子的小确幸。
兔头
我一直觉得川菜的包容性极强,有些怪异的食材只有交到川厨的手上才没有违和感。
很难说,到底是这些食材成就了川菜,还是川菜成就了这些食材。
要说这其中最让人接受不了,又最让人一口入魂的东西,那必须是兔儿脑壳了。
据统计,巴蜀人民每年要啃掉几亿个兔头。
甚至有时国产兔都供不应求,必须得从欧洲进口。
在四川街头,随处可见「双流老妈兔头」的招牌。
根据轶事相传,在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成都市郊双流,一个陈姓女工开了一家炖菜小馆,一天她突发奇想把儿子爱吃的兔头放到了麻辣锅里煮,意外成就了这道街头名菜「老妈兔头」。
如今,在巴蜀人民身体力行的宣传和推广下,全国人民都着了兔头的道儿。
什么麻辣兔头、冷吃兔、跳水兔、干煸兔、冰糖兔...一吃就停不下来。
吃兔头,可是一项需要充分调动口、唇、舌、牙的高难度技术活:
右手捏上牙,左手捏下牙,一发力便可掰开脑壳;然后以下巴为着力点开始啃脸肉,还有舌头;接着掀开颅骨,从兔头的颈部处吸吮脑花;最后再翻过来把上颚吃掉,有的连眼珠以及眼圈肉都不放过…
北京的一家饭馆提供怎么吃兔头的图解小册子
这么一套操作下来,也就能理解为何有人会说——
「兔头吃得溜的,必定是接吻高手」。
第一次尝试兔头,着实需要很大的勇气,尤其是瞧见那长长的兔牙,顿时让人觉得头皮发麻。
要是能成功克服这一层生理恐惧,那就相当于打开了美食世界的另一扇大门——
兔兔这么可爱,怎么可以不吃兔兔。
吃头,不仅是中国人物尽其用的生活智慧,也是最解压和治愈的舌尖浪漫。
所谓大俗即大雅,人间至味里,头算是一味。
「吃头的时候,会有在吃灵魂的感觉吗?」
我那个ABC朋友问了一个非常玄学的问题。
这事儿要上升到了精神层面,什么是俗什么是雅,还真不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