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钱有闲的达尔文从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可他的对手偏偏不是人
结婚还是不结婚?让我们看看达尔文的意见:
“达尔文并不是执意要和某个人结婚,他只是在考虑婚姻这种状态——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婚姻是人生大事,生命里重要的一步。结婚是他应该做的事情吗?也许伦纳德·霍纳的女儿们因为太过聪慧活泼,没有吸引到他。他也没有特意提到过任何青睐的对象,但是结婚一事在他脑海里一直挥之不去,或许是因为和另一件大事——钱密切相关。长远来看,他要如何承担开销?要吃饭,要买书,他还想再次旅行(要用一种比挤在海军军舰上舒适得多的方式)。他目前所得的补助大概可以支付上述这些费用,但是不够赡养妻儿。在这点上,达尔文没有意识到威严的父亲拥有多么巨大的财富,也没有意识到父亲的慷慨之心。他认为结婚意味着他不得不找个拿薪水的固定工作。做什么工作呢?他没有接受过完整的医学训练,鉴于信念和信念之外的想法,当然也无法掩藏真正的自己去做一名牧师。他考虑在剑桥谋一个教职,或许可以当一名地质学教授。达尔文对待婚姻问题有点儿书呆子气,一板一眼,还易焦虑。他把想法写在笔记上,努力在婚姻和金钱上寻求解决之道,就像努力探索物种演变理论一样。达尔文对待时间和精力非常节约,对纸张也是一样——他在给伦纳德·霍纳信件的空白处写了对婚姻的想法。或许这也是他拒绝霍纳女儿们的方式。”
最好玩的是,他还列举了不结婚和结婚的优缺点。
如果不结婚,那么“可以去欧洲旅行;可以去美洲,在美国或者墨西哥做地质考察;可以在伦敦拥有一所更好的房子,靠近摄政公园,以便进行物种研究;可以养匹马;夏天可以出去度假;可以成为某些动物物种的收藏家,研究它们的亲缘关系。这些听起来还不错。”
可是如果结婚呢?达尔文显然不太愿意,所以他列举的都是婚姻的缺点,比如“有义务赚钱养家”,又比如“没有夏日旅行,也不能去乡间放风,更没有丰富的动物收藏和书籍。”
当然,在《不称职的英雄:达尔文与难产的<物种起源>》中,作者认为达尔文“在婚姻选择中表现出来的认命态度暗暗影射出他非常想要一个妻子。”
以达尔文、拉瓦锡和哥白尼为主角的《反英雄史》套装,并不同于一般传记,而是以有趣文风描述一个“做了大事的普通人”的形象。具体到达尔文身上,可不仅仅呈现于对婚姻的思前想后。
书名:《反英雄史》(含《不称职的英雄:达尔文与难产的<物种起源>》《死于理性:拉瓦锡与法国大革命》《地心说的陨落:哥白尼与<天球运行论>》三册)
作者:大卫·奎曼、麦迪逊·贝尔、威廉·T. 沃尔曼
译者:郝舒敏、张英杰、李雪梅
出版社:广东人民出版社
出版时间:2021年4月
在科学史上,达尔文的“一代宗师”地位毋庸置疑,他的《物种起源》是一种颠覆性观点,堪比哥白尼“日心说”对“上帝论”的颠覆。
不过,达尔文很显然是一个“不称职的英雄”。他让“达尔文拖延”成为专有名词,因为他从28岁开始构思《物种起源》,35岁完成稿子,15年后才发表。
这首先跟他不愁生计有关。因为出身好,一辈子没为钱发过愁,所以达尔文压根不需要通过发表观点来换取社会地位和经济利益,反而可以用所有时间潜心于爱好。达尔文一生没有工作,没有担任任何职位,但他也没休息过,始终为爱好而努力。换言之,他有资本完全脱离整个社会,因为他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认同。对于那些不得不为稻粱谋的后来者来说,估计要高呼一声“这样的不称职,请给我來一打!”
不过,这并非“达尔文拖延”的主要原因,达尔文之所以成为“不称职的英雄”,在于他的对手。没错,以他的经济条件和优渥生活,确实不需要任何人的认同,但在进化论的问题上,他的对手并不是人,而是上帝。
所以,达尔文并不是一个迎难而上的英雄,书中的他,有着怯懦和自私的一面。即使他写出了《物种起源》,却仍然在神学主导下的伦敦科学界左右逢源。
甚至可以说,达尔文用了二十多年的时间,竭力避免自己的进化论问世,为此不惜暴露自己渺小的一面。
相比传统“高大全”的英雄史,《反英雄史》显然更贴近人的本性和真实。毕竟英雄也是人,有各种弱点甚至暗面,但相比其他普通人,他们仍然在艰难中改变世界。
哥白尼的情况也类似,他结束了“人类社会最漫长的专制”,但他的日心说并非原创,而他用来推演群星围绕太阳旋转轨迹的“天球”“本轮”“均轮”等概念,实际上并不存在。由于缺乏观测手段,他只能依靠假设和超大量计算,在星空中画满辅助线。换言之,他将天文学变成了几何学。
吊诡的是,在过程错误百出的状态下,他居然得出了正确结论。在《地心说的陨落:哥白尼与<天球运行论>》中,作者以《天球运行论》为基础,逐章铺陈理论与现实的碰撞,复原“地日”交战的历史现场。
在这次漫长战争中,哥白尼并没有突破自己的时代,也没有突破自己,但他仍然是伟大的。
相比达尔文和哥白尼,我更感兴趣的是拉瓦锡。
在科学史上,拉瓦锡创造了一个个奇迹。是当之无愧的现代化学之父。可这样一位伟大科学家,却在1794年被法国革命政府推上断头台,年仅51岁。
有一种流传甚广的说法,指他曾请求法庭宽限几天再执行死刑,以便整理其化学实验结果,还有人为他求情,却都遭到粗暴拒绝,革命法庭副庭长科芬纳尔的回应是“共和国不需要学者”。当然,学界还有一种声音,认为“共和国不需要学者”这句话纯属捏造。但不管怎样,这位十八世纪最伟大的科学家之一,就这样身首异处。
拉瓦锡出身贵族家庭,拥有巨额财产,本可养尊处优,或者如家人所希望的那样,在取得法律学学士学位和律师证书后执业。但他却热爱科学,24岁时便成为了法国皇家科学院最年轻的院士。他的《燃烧概论》系统阐述了燃烧的氧化学说,使得化学与传统的炼金术就此区别开来,步入科学领域,开创了定量化学时代。他还提出了元素说,他的《化学概要》是化学的奠基性著作。
在法国大革命中,他未能独善其身,一来与当时革命的极端倾向有关,另一方面也与他的经历有关。他出身富贵,但因为他在化学研究上从不吝惜,耗资巨大,为了维持开支,他选择了当包税人,以50万法郎投资了路易十六直接管辖的税务机构。当时的法国法律规定,如果包税人所收税款在交给国王后还有剩余,可自行支配,因此包税人往往腰缠万贯,同时也被市民所仇视。拉瓦锡将多余税款大多用于购买仪器,同时也做过许多公益事业,比如在自己的农场里进行实验,希望增加农产品的产量以减低高税收的影响,同时还修筑城墙防止走私。但在革命群众眼中,他们只看重“包税人”这个万恶的身份。
在法国大革命期间,“马拉之死”是标志性事件,也成为经典名画的素材。马拉死去时,拉瓦锡尚在人间。但很多人都说,拉瓦锡之死与马拉脱不开干系。
马拉也曾热衷科学,1779年,他曾在法国皇家科学院进行过光学实验,还写出《火焰论》一说,认为火是物体所含的火焰粒子。这一观点被拉瓦锡猛烈抨击,认为不值一提,二人就此结怨。
1789年,法国大革命爆发之际,已经成为民众领袖的马拉在《人民之友》杂志上写了大量文章,煽动民众打倒贵族集团。在他笔下,担任税务官的拉瓦锡就是十恶不赦的贵族,还提出要“埋葬这个人民公敌的伪学者”。他指责拉瓦锡为防止走私而修筑的城墙污染空气,同时还向烟草上洒水加重,以增加税收。马拉的原文深得“阶级斗争”之精髓,他是这样写的:“法兰西公民们,我向你们揭露大骗子拉瓦锡先生,土地掠夺者的儿子,化学学徒,股票跑腿,收税员,火药会长,银行头子,皇帝的书记,法国院士,瓦维叶的密友,巴黎食品委员会的渎职官,当代最大的阴谋家。这个年进40000磅的绅士为了收税,竟然耗用我们贫苦人民三千三百万银两修建城墙,把巴黎变成空气不通的牢城。他在7月12日和13日的夜晚,把国家火药库搬进了巴士底狱。他还要使用恶毒的伎俩妄图进入巴黎市管会!”
其实,马拉指控拉瓦锡的两项罪名都非常荒唐,“城墙使得空气不流通”毫无逻辑可言,至于烟草上洒水,拉瓦锡的本意是为了防止干燥,而且称重都是在洒水前完成。可惜的是,巴黎市民选择了相信谣言。在马拉死后,拉瓦锡的命运并未扭转,处境反而越来越糟,尽管他曾积极投身新政府的各项改革,设计了城市照明,在火药制造和矿业开采上建树良多,还主持了度量衡的改革,确立了“克”和“米”这两个计量单位。讽刺的是,他被捕时的一项罪名,就是“在人民的烟草中加水”。最终,他被推上断头台。
托克维尔的《旧制度与大革命》深刻揭示了革命何以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他认为追求自由的意义远大于追求平等,如果平等高于自由,那就会形成“民主的专制”。
至于拉瓦锡,他最大的错误就是太过理性,为了自己的科学研究,去谋求包税人职务,却也引来杀身之祸。
如果他选择做一个花天酒地的贵族,命运又会如何?也许仍然无法逃过大革命的杀戮,但这辈子或许会轻松得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