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生病，吃药的却是孩子

ID：wangxixinli

今年7月8日上午，高考考试即将结束，河南省平顶山市一位考生突然情绪失控，抓起她右边和后边两位考生的答题卡，当场撕毁。

事后平顶山市招生办表示，该女生因为自己有一些题不会做，心理压力过大，才导致了失控的行为。

题不会做，意味着高考成绩可能不理想，看到身边同学答题流畅，她用了疯狂的行为来表达：我考砸了，你们也别想考好，我就是要拉着你们给我垫背。

7月10日，女生李昕昕（化名）在网上曝光了几天前自己在餐厅就餐时，被熟人赵南溪下迷药，幸好被好心店员救下的恐怖经历。

她和赵南溪在四年前一次辩论活动中认识，关系并不亲近。事后赵南溪承认，迷药是自己从美国带回来准备给女朋友用的，想试试看是什么效果。

他不仅想给自己女朋友下药，还想祸害其他女生。如此恶毒的用心，凸显了人性的阴暗。

好友说，王老师研究一下暗黑人格吧。

多年咨询，人性的阴暗见得太多了，有些事情比媒体报道出来的还要可怕。很少写这些，是因为感受到很深的沉重。

01

一个暗黑的孩子，会有什么样的父母，会来自什么样的家庭呢。

很多父母子女会一起来做咨询，通常情况下，无论他们在家里闹得有多凶，到了咨询室往往都会有所收敛，甚至刻意表现出谦和有礼。

正因如此，这对母女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上中学的女儿清瘦秀丽，她妈妈也很苗条秀气，从母女俩满含怒意且毫不掩饰的神情看，她们进门前就是不愉快的，进了咨询室仍余怒未消。

我问她们为何来咨询。

一听这话，母女俩互相瞪一眼对方，女儿气哼哼扭过身去。

妈妈说：我是不想来的，来也是因为她。是她班主任要求我们家长带她做心理治疗的，老师都说她有问题，很严重的问题......

女儿说：别听她胡说八道。

妈妈提高声音：你说谁呢，说谁胡说八道。

女儿没好气地说：老师。

妈妈说：你觉得老师冤枉你了吗，那么多同学，怎么偏偏说你有问题？你知道老师的原话是什么吗，我都不好意思跟你说，老师说你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女儿一愣：你现在不是说出来了吗，你也是这么看我的对吧？我就是一颗老鼠屎，那又怎么样，气死你们。

当妈的气得手直哆嗦：老师您都看到了，别看她是我生的，连我这个当妈的都觉得她有问题。她一个十几岁女生，早恋，抽烟，在学校跟同学打架，跟老师吵架，偷同学东西，破坏学校设施，还往同学水杯里放蟑螂，还有好多好多事情，这些事情说出来我都难以启齿......很多次我问自己，怎么会生出这么个玩意儿。

这时候女儿冲她爆了句很脏的粗口。

当妈的立刻炸了：混蛋，竟敢当着老师的面。你看看你有多渣。

女儿说：我再渣也没你渣，你就是个变态，我一看到你就恶心。

妈妈气得眼泪汪汪：我就是贱，今天就不该陪你来。我先走了，反正钱也付了，你自己跟老师说吧。

然后她腾一下站起来，气冲冲拂袖而去。

咨询室一片沉默，估计掉根针都能听见。

一时间，竟不知说些什么好。

我看看女孩，发现她眼眶里慢慢溢出泪水，这眼泪让我有些心疼。

还是她红着眼睛先开口：老师，对不起。

我说：你没有对不起我。你自己其实更难受。

她的眼泪哗的一下就出来了。

她跟我说，其实她妈说得很对，她就是和别人处不好关系，她就是心理很阴暗，比她妈说的还要坏。

我请她举例，她说比如她每次在外面碰到婴儿，都会假装很喜欢地抱过来逗着玩，然后趁婴儿家长不注意的时候，使劲掐那个婴儿的身体，等婴儿大哭的时候，她再没事人一样把婴儿还回去。

这件事让我有些震惊，虽然知道她这么做是一种病态。想想无辜的婴儿和不知情的家长，心里真的很难受。

她每周咨询一次，几个月时间，我对她有了很深的了解。

她认为小时候的自己还是很乖的，很听父母的话，但父母对她很严厉，没有耐心，把自己的事情看得比她重要，常常为谁陪伴她吵架。

爸爸工作忙，陪她最多的是妈妈，妈妈总抱怨，说她的存在就是个麻烦。

她妈管教她的方式简单粗暴，给她制定了许多规则，比如不许看电视，不许吃零食，必须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作业......

一旦她没做到，妈妈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有时急了还会打她。

她印象最深的一件事，妈妈和一楼一户人家有矛盾，常往这家人的院子里扔垃圾泄愤，每扔一次都会引来楼下邻居的谩骂，因为没有证据，那个谩骂没有具体对象。

每当听到邻居在楼下抓狂暴跳，她妈就在屋里窃笑。

有一次，她妈又往楼下扔垃圾，正好被一楼邻居逮个正着，邻居上她家理论，她妈先是坚决不承认，后来被逼急了，竟指着正在客厅写作业的女儿说：小孩子不懂事扔的......

她惊愕地望着妈妈，她妈冲她挤眉弄眼，意思是不要穿帮。

她爸妈每天回家都要交流各自单位的事情，如果她爸受了什么委屈，或者跟同事、领导有矛盾了。

她妈就会支招：谁对你不好，你也去编排他整他呀，这年头说瞎话干坏事还不容易？

还有一次，她听到她妈跟她爸说：在单位谁敢惹我，我不跟她吵，也不跟她闹，我就趁她不注意往她杯子里吐口水，或者把她的包包划一刀，简单干脆，恶心死她。

原来妈妈指责她的那些事情，她对于环境和他人的敌意与破坏，都是父母多年来言传身教的结果。

父母肆无忌惮地把人性的阴暗面和社会的阴暗面直接呈现给孩子，又无法进行正确的分析和引导，对易受暗示、分辨能力差的孩子而言，无疑是很大的误导。

孩子会把个别现象当成普遍现象，把个别人的行为推论到所有人身上，容易对外界产生警惕和敌意，从而以攻击者的姿态去面对生活。

02

我的一位同行C，某天气呼呼跟我吐槽一个朋友的事情。

其实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很久，但她一想起来就很生气，难以释怀。

C有一个女性朋友，离异多年，女儿判归其抚养，因为工作繁忙，女儿从小被送到外地姥姥姥爷家抚养，上中学才被接回北京。

C觉得女友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某个周末心血来潮，邀请女友带孩子来家里吃饭。

起初C还担心女友孩子第一次到她家怕生，没想到自己完全多虑了。

那孩子一进C的家门，就没拿自己当外人，跟在自己家一样随意：见人不打招呼，只翻翻白眼，乱踩乱蹬沙发桌椅，拉开所有能拉开的抽屉、柜门查看翻找。

跟C的女儿抢玩偶，C的女儿不愿意，那孩子还振振有辞地怼她。

末了还跟C借电脑玩，问到密码后在电脑里好一通鼓捣，等她玩够了电脑，又去追狗玩，逮住狗又拧又捏，把狗吓得满屋子乱窜。

还没等到正式用餐，C觉得自己已经心力交瘁。

吃饭的时候，那孩子毫不客气地把好吃的菜通通扒拉到自己面前，死死把着餐盘谁也不让搛菜。

C的女儿争不过，都快气哭了，那孩子说，你让你妈天天给你做呀。

那意思是我难得来吃一回，先让我多吃点呗。

C的女儿说：我觉得你没有礼貌。

那孩子说：看不惯我，你可以走啊。

这话让C大吃一惊，她心想有没有搞错，这是我和我孩子的家，你一个外人竟如此没有规矩，在别人家做客，还让别人家孩子走。

出于礼貌，C全程隐忍，保持微笑，却屡屡把期待的目光投向女友，希望她能发声管管自己的孩子。

没想到女友就跟什么都没看到似的，望向女儿的眼神充满老母亲的宠溺与疼爱，孩子实在闹腾得太过分时，女友也只是弱弱地说：宝贝儿，别这样。

C在心里暗暗发誓，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邀请这孩子来家做客。

等那娘俩蹭完晚饭终于离开，C长舒一口气。

但糟心的事还没完，晚上C用电脑的时候，发现那熊孩子竟然把自己的电脑密码给改了，她气得两眼一黑，差点昏死过去。

比较搞笑的是，下一个周末的早上，女友给C打电话：亲爱的，我女儿想吃你做的饭了，我们今天去你家可以吗？

C吓得冲口而出：不可以。今天我有事。

03

作家六六曾在微博分享了一件事情。

有一次她去外地出差，在某机场候机时，她去上卫生间，和一个刚上完厕所的年轻女人劈头一碰，然后她看到令人崩溃的一幕。

年轻女人刚刚用过的马桶圈上全是尿液，显然是她怕马桶脏，所以没敢坐着尿，但又懒，不肯把马桶圈掀起来，也不肯拿马桶垫垫一下，所以干脆直接尿到了马桶圈上。

六六说自己一边抱怨叹息，一边动手打扫那个溅满尿液的马桶。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赶紧问她：机场卫生间有好多厕位，你为什么不另找一个干净的用，还要自己去打扫那个脏的呢？机场保洁员随时都会打扫的啊。

六六回我：我是专门做给那孩子(指年轻女人)看的......那孩子太可怜了，我就当替她爹妈教育她了。

很多成年人心里，也住着一个暗黑可怕的小孩。

一个人的言行举止，待人接物等诸多细节，会暴露出很多东西。

没有同理心、公德心的人，往往无视社会公序良俗，不守规则，不顾及他人的感受，一切以自我为中心，以自己方便舒服为主。

这样的人，小事不讲规则，大事不讲道义，关键时刻就会做出出格的事情甚至违法犯罪。

感慨孩子暗黑的人，更应该探究孩子背后的那个家庭。

人之初，性本善，没有一个孩子生下来就是坏的、恶的、可怕的。

每个人刚出生时都纯净如白纸，只是随着年岁增长和后天家庭、学校、社会环境的影响，这张白纸才慢慢染上了许多颜色，有的甚至肮脏不堪。

家长是孩子人生第一任也是最重要的老师，当一个孩子出现问题，他所在的家庭问题也许更大。

一个具有暗黑人格的孩子，其背后的父母往往难辞其咎。

可惜很少有家长能够看到并承认这一点，一旦出现状况，他们更倾向于把所有问题都归咎到孩子身上。

哪怕孩子内心已经很扭曲很崩溃，甚至绝望到快活不下去了，父母也不愿从自身去找原因。

这就是所谓的父母生病，孩子吃药。

从另一个层面讲，那些暗黑可怕的行为，也许正是孩子宣泄内心阴暗面的出口，以及他们试探、挑战家庭和社会底线的方式。

作者：王玺，北京资深心理师（从业11年），曾当过公务员、杂志副总编辑，发表作品百万字，曾获北京市好新闻一等奖，出版人物传记《路在脚下延伸》，曾任天津电视台《我是当事人》栏目嘉宾专家。公众号文章均为原创，公众号ID:wangxixinli。新书《当人生艰难时刻来临》，正在各地书店、当当网、京东等渠道热销。